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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開會，回頭再…”

    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楊天怔怔的看著手機，有些無語，尼瑪這也太狂了，可沒辦法啊，人家工地上的項目經(jīng)理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急診科主任。

    你就是醫(yī)院院長，和人家有什么關(guān)系？該不鳥你還是不鳥你。

    旁邊護士弱弱的道：“楊主任，我聽過這個項目，是南四環(huán)繞城路高架橋，是市里的重點項目，建筑公司后臺硬著呢……”

    “我知道了…”楊天點了點頭，“你們先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通知到家屬…”

    急診科遇到這種事是最頭疼的了。

    主要就是診療費用。

    像這種傷者身份不明，也沒家屬，但你還不能不給治，而且治療之前各種檢查都得詳細做一番，只這檢查費，少則一兩千，多的話要七八千呢。

    關(guān)鍵這些檢查你不做還不行，不檢查的話誰知道你對藥過敏不過敏？誰知道你有沒什么病史？

    像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之類的，都對手術(shù)是有影響的，特別是如果凝血功能不正常，事先沒檢查出來，一刀下去那血止不住了，沒生命危險都得給治出生命危險來。

    而且像這種慢性病，有時你問患者是不是有病，他都不知道，不容易察覺啊。

    楊天問道：“實在不行，能不能申請市里的急救基金？”

    現(xiàn)在急診室對于危及生命的患者的要求是先救命后談錢，為此市里還設(shè)了急救基金，是半公益半私人性質(zhì)的。

    護士搖了搖頭：“恐怕很難，以前有些咱們覺得一切都符合標準的病人申請基金都過不了呢…這個病人好歹有工作單位，基金那邊肯定不會批錢的…”

    “真是操蛋…”楊天罵了句，“這些基金也不知道都是干啥的，他們自己領(lǐng)導(dǎo)們花的都比捐出來的要多…”

    罵歸罵，事還是要干的。

    楊天還沒回去呢，病房里面護士就喊了起來：“楊主任，快來，傷者情緒激動，拒絕治療…”

    楊天連忙跑了過去，就見那民工掙扎著要爬起來，嘴里還不斷的喊著：“我要回去，我要走，別攔著我…”

    他連忙上前按住傷者，大聲呵道：“聽我，你聽我，我們在幫你，我們在幫你，冷靜些…”

    傷者被楊天的呵斥給嚇了一跳，有些呆滯的看向楊天。

    楊天道：“你仔細挺清楚，你現(xiàn)在剛剛脫離生命危險，但情況還是很危險的，請你配合下治療，不要亂動，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聽明白沒？不明白？我再一遍，你的命是咱們辛辛苦苦從死神手里搶回來的，你現(xiàn)在這樣做，對不起你自己的命不，關(guān)鍵是你對得起我們嗎？啊？”

    他提高嗓門道：“你看看我們這些護士同志們，為了救你，渾身是血也不怕，連續(xù)工作了十幾個時都不能休息，你還鬧，鬧什么鬧？”

    這話到最后都是訓(xùn)斥了。

    在訓(xùn)斥傷者。

    幾個護士都縮了縮脖子，心想楊主任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火爆脾氣，竟然在訓(xùn)斥傷者，第一次見這種醫(yī)生啊。

    不過她們心中又都暖暖的。

    有這么為她們著想和話的領(lǐng)導(dǎo)、同事，這工作干起來就很有干勁了。

    傷者面部表情呆滯了片刻，忽然就痛哭了起來，邊哭邊嚎啕道：“醫(yī)生啊，你是好人，護士們也是好人，俺，俺也沒辦法啊，俺家里還有兩個娃在上學(xué)呢，等著俺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俺娘身體也不好，每個月都要吃藥，俺不回去工作，他們就得斷糧啊…”

    一個三十多歲四十歲不到的男人，正是頂梁柱的時候，是孩子眼中無所不能的男人，是父母眼中最欣慰的成長。

    但現(xiàn)在的他，哭的很無助，很可憐。

    沒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只是因為“錢”，沒錢吃飯，真的會餓死人的。

    有護士深情動容，覺得鼻子發(fā)酸。

    楊天道：“行了，你別哭了，無論如何，你現(xiàn)在也沒辦法去掙錢…你要想想，如果你的傷治不好，萬一死了，你家人怎么辦？”

    傷者用力的道：“對，醫(yī)生您的對…俺得治療……可是，這得多少錢啊…”一想到錢，他又帶著哭腔了，這個男人明顯已經(jīng)被生活給壓彎了腰，你讓他干什么都行，就是別提錢，一提錢他就崩潰。

    “錢……我正想問你呢…”楊天道，“是這樣的，你是在工地受傷的，按理這是工傷，工傷你知道嗎？就是所有的醫(yī)療費用都得是你的工作單位給你賠付，而且還要給你誤工費和營養(yǎng)費呢…”

    “啥？”傷者茫然了，他樸素的價值觀沒有搞明白這件事，“俺自己不心摔傷的，工地上不找俺的麻煩，還要賠錢給俺？”

    楊天哭笑不得：“你為什么覺得工地上會找你的麻煩呢？”

    “俺活沒干好啊…”傷者理所當然的道。

    楊天頓時無語，好吧，你的很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他道：“行了，你別瞎操心了，對了，你叫什么？我先讓護士幫你補個住院手續(xù)…”

    “俺叫趙根柱…”傷者道。

    “趙根柱，嗯，好名字…”楊天隨口敷衍道，“你有你們工地領(lǐng)導(dǎo)的電話嗎？打給他，讓他過來…”

    “有，有…”趙根柱著就報出了電話。

    這不是項目經(jīng)理的，用他的話，這是他們工頭的電話，大號不知道，趙根柱和工友們都叫他杜頭。

    二十分鐘后，穿著明顯大一號西服的杜頭風(fēng)塵仆仆的趕了過來，腋下還夾著一個九十年代鄉(xiāng)鎮(zhèn)干部用的那種皮包，已經(jīng)有些掉皮，看上去挺有歷史感的。

    一進急診科他就跑到護士站用著急的聲音問道：“護士，護士，我問下，這邊是不是有個叫趙根柱的傷者，從橋上摔下來的，挺嚴重的…”

    護士一聽立即喊道：“楊主任，人來了…”然后對杜頭，“你稍等啊…我們主任立即就來…”

    頭，頭發(fā)稀疏，一臉誠懇，雙眼卻有些農(nóng)民的狡詐和智慧，或許就是這一點智慧能讓他當上工頭吧。

    這是楊天對杜頭的第一印象。

    “哎呀，醫(yī)生，你好，你好…”杜頭微微彎腰伸出自己的手，“趙根柱是啥情況啊？我都急死了我…”

    楊天問道：“你為什么才來？身為他的領(lǐng)導(dǎo)，你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和他一起來吧？”

    “哎呀…”杜頭一臉難為的，“我算啥領(lǐng)導(dǎo)啊，我就是把他們湊在一起干活，也不賺什么錢……我早就想來了，這不是去湊錢了嗎？”

    著他打開皮包，拿出一疊錢，里面還有十塊五塊的票子，他一臉為難的：“醫(yī)生，你看，我湊了好久才湊到六千多，你看能不能先治著，我回去再給你湊錢…”

    著他膝蓋一軟竟然要跪了下來。

    患者家屬拿著有零有整的血汗錢，跪在醫(yī)生面前。

    這要是被有心人拍下來，不用任何文字描述，醫(yī)生就得被口誅筆伐。

    楊天連忙扶住杜頭，道：“我們會盡力救的…不過你們就這點錢恐怕不夠啊…”

    “我會湊的…”杜頭強調(diào)道，“人是在我這里受傷的，我會負責的…”

    楊天皺眉問道：“不是湊不湊的事，按理人上工地應(yīng)該都有保險的吧？這錢應(yīng)該是保險公司賠才是啊…”

    杜頭臉一紅：“俺們都是農(nóng)民老粗，哪里知道保險什么的，沒有上啊…”

    “就算你們不懂，承包工程的建筑公司也不懂嗎？他們也沒給你們上嗎？”楊天奇怪的追問道。

    “那……我去問問看，要是給上了，就是最好了…”杜頭著把錢不由分的塞給楊天，然后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我現(xiàn)在也沒臉去看趙根柱了，你們先幫我治著，我去籌錢，籌到了我再來…”

    話完了，他人也不見了，就只剩下楊天一臉凌亂的拿著亂七八糟的錢。

    旁邊護士雙手握在胸前，一臉崇拜的道：“這真是中國好老板啊…”

    “去去去，一邊陶醉去…”楊天著把錢塞給護士，“去，上到趙根柱賬上去，哎呦我的頭啊，這主任真是不好當啊，這錢恐怕難了…”

    護士奇怪的問道：“他不是回去要錢了嗎？”

    “你還沒看出來他就是出來忽悠人的嗎？這幾千塊估計是唯一也是最后一筆錢了…對他們來算是仁至義盡了…”楊天道。

    護士驚訝道：“那么大的建筑公司，不至于會不給這么點錢吧？”

    楊天不置可否道：“錢啊，有些人是賺出來的，而有些人是摳出來的…如果不摳門，哪里能成富翁呢？”

    護士一臉了然的點頭：“這我明白，富摳…”

    楊天轉(zhuǎn)身向趙根柱的病床走去，雖然現(xiàn)實有些殘忍，但無論如何，得讓趙根柱知道實情才行。

    一臉土包子打扮的杜頭出了醫(yī)院門后，就從口袋里拿出一把車鑰匙，打開了路邊一輛豐田凱美瑞的車門，坐進駕駛席里，隨手把包扔在副駕駛。

    由于拉鏈忘記拉了，一甩之下，里面有好幾疊百元鈔都撒了出來，起碼得有四五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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