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圣外王，劍斬金龍，大先生舉步而入摘星臺(tái)。rg
“李正，拜見女帝陛下。”
踏上摘星臺(tái)，大先生躬身再拜北莽女帝，雖已無衣可拂，無冠可整，但大先生依舊是大先生，從南向北，一路北莽江湖廟堂的大先生。
北莽女帝揮手，示意摘星臺(tái)上下，皇城內(nèi)外的甲胄鐵騎退下，而后轉(zhuǎn)身，無悲無喜，看著近在咫尺的大先生，仿若渾不顧忌那些個(gè)野史趣聞、江湖游俠兒口中所謂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也似毫不在意這個(gè)一路北莽江湖廟堂無敵手的大唐圣人，就好似面前之人，只是許久未見的知己好友，擺擺手，笑意晏然：
“當(dāng)年純陽劍仙劍開天門，立劍道萬里青云路，天下江湖學(xué)劍之人曾嘆曰：‘天若不生呂純陽，劍道亙古長如夜。’”
“今大先生一劍雖未斬蒼天，開天門，但儒家浩然一劍，讀書人萬古長志，內(nèi)圣外王而劍斬金龍，孤身入北莽，一人戰(zhàn)一國，行百代未有之事，豈不謂慨壯而萬世常存。”
“碧霄，見過大先生。”
“陛下繆贊了，正今日所為，豈敢與純陽劍仙比肩，亦難當(dāng)陛下所言‘慨壯而萬世常存’；至于孤身入北莽，一人戰(zhàn)一國，匹夫所為耳，不得已之舉，不得已之行，正，實(shí)在慚愧。”
大先生搖搖頭，嘴角逸出一抹苦笑，映著斜陽，蕭瑟而孤寂。
獨(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雖高，卻也孤寒。
聞言，北莽女帝失笑：“廟堂，江湖，天下，所有人都巴不得像先生這樣可行百代流芳之事，可得萬世常存之名；然而到了先生這里，卻只是不得已之舉，不得已之行，卻不知這世間，到底是誰對(duì)？誰錯(cuò)？誰智？誰愚？”
“陛下所言，正無言所答。但人在世間行，得一言行無悔，得一句心無愧，得一辭正無邪，便應(yīng)是對(duì)的，便也應(yīng)是智的。”
大先生輕輕道，世人都我錯(cuò)，我愚，但于我而言，卻是行無悔，心無愧，正無邪，是對(duì)，也是智。
“縱死，亦無悔嗎？”
女帝微掠額際的秀發(fā)，觸碰著冠冕前端垂著的玉旒，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讓氣氛原壓抑凝滯的摘星臺(tái)上，多了幾分生機(jī)。
“無怨無悔！”
大先生肯定地頭。
“好一句無怨無悔。”
北莽女帝擊掌贊道：“先生所言，甚合朕意，朕之所為，求千古一統(tǒng)之業(yè)，萬民同樂之事，萬世太平之舉，愿我天下無苦寒，愿我子民無饑饉，愿我國家長不衰。”
“朕，無怨，縱死，亦無悔！”
北莽女帝的聲音，壯闊雄渾，聞?dòng)谒囊埃嫌欣世示盘炜陕劊掠姓颜汛蟮乜陕牐杏忻髅魅f民可察。
望著長身而立，雙臂高舉的北莽女帝，耳中依稀可聞那豪闊之言，龍城內(nèi)外，倏忽寂靜無聲，繼而煌煌之聲響徹天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唯有此皇，可當(dāng)萬歲；唯有此帝，可存萬世；唯有此王，可誓死追隨。這一刻，北莽上下，龍城內(nèi)外，廟堂江湖，甲兵、儒生、百姓、武者，皆心甘情愿俯首跪拜。
“朕曾言：若先生能登摘星臺(tái)，朕即刻下令退兵。朕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先生大可放心。”
北莽女帝負(fù)手俯瞰著整座龍城，望著俯首跪拜山呼萬歲的百姓，眸光巍然。
“李正，多謝陛下。”
聞言，大先生拱手拜道，繼而看著龍城中斗志昂揚(yáng)、上下一心的百姓官員，微微嘆息道：“這一戰(zhàn)，我贏了，也輸了；陛下輸了，也贏了。”
孤身赴北莽，一人戰(zhàn)一國，廟堂江湖事，盡付一劍中，讓北莽女帝答應(yīng)退西流之軍；也生生斬了北莽金龍，損了北莽國運(yùn)，所以，我贏了，你輸了。
但此舉付殘生，至此，大唐少了個(gè)大先生，北莽雖損了國運(yùn)，但北莽女帝一言，守了民心，民心不失，國門不倒，所以，我輸了，你贏了。
“一時(shí)輸贏勝敗，常事矣。”
北莽女帝負(fù)手而笑：“可是，最終贏的，必然是我，必然是我北莽。”
清朗的聲音，卻是不輸男兒的豪情，負(fù)手江山，萬古常留意。
繼而，摘星臺(tái)上下，龍城內(nèi)外，山呼萬歲聲未息而再興，滾滾若天雷洪流，望山南山北，萬里競相應(yīng)。
謝我北莽有此王，望我女帝青常在，愿我北莽興盛時(shí)。
看著身邊的北莽女帝，大先生微微頷首，神情復(fù)雜，有欽佩，有贊揚(yáng)，有嘆息，亦有悵然，國有明君，天下之幸，卻不一定是百姓之福。
四國一春秋，有南北西東，有唐莽楚魏，君明則榮，君昏則辱，莽有女帝統(tǒng)一天下的鴻鵠大志，魏有魏王吞并天下的勃勃野心，唐有唐之志，楚亦有楚之謀，如今的天下，注定是個(gè)多事之秋。
但無論將來多少興亡事，多少風(fēng)流人物，到頭來，受苦的，受累的，受傷的，只是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而已。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千言萬語，到頭來還是這句話最簡單，也最實(shí)在：“望陛下，能謹(jǐn)記此言。”這既是無奈的嘆息，也是勸。
“先生放心，武者，止戈也；兵者，止戰(zhàn)也；王者，唯仁德之心不可忘也。朕是明君，自然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做，將來的路該怎么走。”
北莽女帝笑道。
“百姓所期，食可果腹，衣可保暖，屋可遮雨，看似簡單，但也很難啊！希望陛下能記住自己的話。”
大先生搖搖頭，而后抱拳道：“陛下保重，我，要回家了。”
話已盡，刀已歇，該走即走，何須多留。
拱手，抬頭，邁腳，只一步，大先生就出現(xiàn)在龍城城樓上，拱手向北，拜別燕狂徒，謝燕狂徒借北莽江湖路之恩；拱手向西，謝黃東鶴前輩贈(zèng)劍一氣圓滿無礙之恩；拱手向南，謝邋遢老道讓路之恩；拱手再向南，謝東唐，拜英賢。
一拜再拜，一謝再謝，別家園，離人間，該做的事，該謝的人，都應(yīng)一一做完了，才算圓滿。
舉步南行，斜陽獨(dú)影人煢煢；
西風(fēng)重，漸黃昏，殘陽如血霞如綢。
徒手作別，黃沙孤影風(fēng)滿地；
天為被，地為席，莽莽千古葬吾身。
北雁飛紛，面向南，歸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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