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門戶洞開，里里外外圍了不少人。∷頂∷∷∷，坐中央的是位白發(fā)如銀的老太太，慈眉善目、面色紅潤，雖然沒有什么珠光寶器的佩飾，卻一團渾厚之氣，觀之可親。
老太太身旁烏烏壓壓的男女老少都有，裝束打扮也種種不同，有文人墨客也有江湖豪士，有翠袖仕女，也有敷粉童子，都站在欄桿后面觀看戲臺上的表演。
同光會的徒眾惡模惡狀的沖了進來，院子里一陣雞飛狗跳，閣樓上卻無甚慌亂之色，指著場中議論紛紛。
明欽往閣樓上張望了半晌，忽爾瞥見幾個熟悉的身影，一個玄衫女郎扶著圍欄隔遠(yuǎn)了觀看，旁邊站著一個俊朗青年眉飛色舞的高聲談笑。
“晴姐？她怎么來了？”
玄衫女郎正是多時不見的燕秋晴，男的明欽也認(rèn)得，卻是萬圣公主在萬雷山下攔截的火工道人的門徒陳關(guān)保。仔細(xì)一瞅，陳關(guān)保旁邊還跟著個紅衣女郎，是他堂姐一秤金。燕秋晴身邊也跟著靈霄閣的顏舜英，她是西河帥府天藩元帥的女兒，廣鳴學(xué)宮亞祭酒赫連舜華的妹妹。
明欽一看陳關(guān)保對燕秋晴的殷勤勁兒，這是要挖我墻腳呀。哪里還按捺的住，捏個法訣，撲棱一聲變作一個翠羽朱喙的鸚鵡，從廊檐上飛下，落到燕秋晴的香肩上。
陳關(guān)保一眼瞥見，指著鸚鵡一臉驚訝，“燕姑娘，這是哪來的鸚哥兒？”
顏舜英聞聲也注意過來，失笑道：“可能是寶殿里哪家貴人養(yǎng)的吧。”
“看我捉它下來，好好玩耍。”
陳關(guān)保心頭一樂。正愁沒有稀罕的物事拿來獻媚，他跟李火云學(xué)過一些拳腳。當(dāng)即掌出如電，朝著燕秋晴肩頭疾抓。
“無禮。”
燕秋晴清斥一聲。鸚鵡在她肩頭站著，哪容旁人來動手動腳，香肩飛快的一縮，啪的一聲將來拳格開。
明欽心頭暗笑，倏然飛出在陳關(guān)保腦門上啄了一下，拍著翅膀叫道：“臭流*氓、下三濫……”
陳關(guān)保‘哎呀’一聲撫著額頭連連呼痛，指著鸚鵡氣急敗壞的不出話來。
陳金忙道：“燕姑娘你可別誤會，我兄弟只是想抓那鳥兒，他腦子笨。考慮的不甚周。”
“不礙事。”燕秋晴也不深究，淡淡道：“這鸚哥兒與我們無害，何必非要抓到籠子里呢？陳道長未免多事。”
明欽暗暗松了口氣，聽他們的稱呼并無多少親密之處，看來想追求燕秋晴還只是陳家姐弟一廂情愿而已。
這時白衣人和初一已戰(zhàn)到緊要關(guān)頭，初一是一身的橫練功夫，這在神光教是頗能聳人聽聞的，譬如喝符水，宣揚一些天神護體、刀槍不入的秘術(shù)。外人不知根底，就不免信了他。
白衣人迭施拳腳打在初一身上，這廝呼喝連聲，分毫不以為意。反而震得白衣人跌退數(shù)步，額上見汗。
初一覷得有隙可乘，大喝一聲騰身撲上。將白衣人攔腰抱住轉(zhuǎn)了幾圈朝著院中的石柱撞去，白衣人掙脫不得。連忙兩腿一并撐住石柱，兩個爭持了半晌。白衣人驀然纏柱而上，初一離了地面頓時氣機一泄，驚的面如土色，白衣人攀到檐際，反手扯住初一的腰帶系到圍欄上。這才飄然降落，拱手道：“不才略展薄計，為漂母奉觴上壽。”
“壯士免禮。”老太太笑著了頭。
白衣人將黃旗擲回戲臺上，哈哈一笑，頓時消失不見。
明欽微微恍然，原來這銀發(fā)老太就是古史有名的漂母，怪不得引動這么多奇人異士前來祝壽。
…………
古史上有一些人，雖非帝王將相，卻能于才士潦倒之際予以援助，天性善良、慧眼識人，縱或連名字都未曾留下，卻每能引起一般人的欽敬。
漂母、漁父便堪稱是這類人物的代表。
漂母是在河邊漂洗絲絮的婦人中的一位。淮陰侯年輕的時候人見人厭，簡直活不下去了，最后跑到河邊釣魚，這時漂母就把自己的飯給他吃，淮陰侯：‘將來我發(fā)達(dá)了，一定要重重的報達(dá)您’。漂母：‘我只是可憐你，哪會指望你報答呢’？
淮陰侯是中夏不世出的軍事奇才，他和高祖論兵的時候，你不過能將十萬，而我多好。高祖反詰，‘你這么能打仗，怎么還讓我逮住了’。淮陰，‘你雖然不能帶兵，卻善將將。這是常人不及的’。
從這段話就可以看出淮陰對兵事有將兵和將將的不同見解，亦即是戰(zhàn)術(shù)和戰(zhàn)略的不同，善于將將其實是淮陰自況，借以恭維高祖罷了。
淮陰之所以是一個戰(zhàn)略家，而于摧堅陷陣未必有過人之長，到底還是他的性格有缺陷。高祖兩次單車突入軍營，繳走兵符，而周亞夫的細(xì)柳營連皇帝也得按轡緩行，如果論練兵能力他或許還不如周亞夫。
淮陰是一個讓后世欣賞又惋惜的人物，他死的時候連高祖也惋惜他的才華，因而留下殺功臣的惡名。
事實上到殺功臣高祖是遠(yuǎn)遠(yuǎn)排不上號的，他惟一想殺的一個樊噲還因為突然駕崩、陳平矯詔沒有殺成。至于韓信、彭、英布這些人，都是想割據(jù)爭雄、宰割天下的，可是天下太平的不安定因素，殺他們是秦末分封的一個延續(xù)，白了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當(dāng)這種嗜求難以滿足的時候就紛紛鋌而走險，哪里算得上漢家功臣？
淮陰除了軍事上的奇才做人可是一塌糊涂，他在窮困潦倒的時候遇到過漂母這樣的恩人，也遇到過淮陰屠戶那樣的惡客。這是一段沒有首尾的故事，可能那人就一市井無賴，淮陰迫于形勢受了胯下之辱。
而淮陰是怎么做的呢？他在誅秦滅項之后封為楚王。給漂母千金，又召屠中少年封為中尉。時一名教授還稱許。這是淮陰把侮辱他的人事當(dāng)成人生磨煉來報答，跟一些感恩傷害的肉麻言論同出一轍。真是鄙夫鄉(xiāng)愿的腹心。
諸君不要因為淮陰偌大聲名就去迷信他這個人。好像一切行為都是合理的值得推崇的。孔子不是了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以德報怨不是完不可以，首先要有識人之明，你對一個流*氓無賴以德報怨，還放在中尉這么一個高官顯爵上，指望他心生感激嗎？還是指望他在危難的時候施以援手。
屠中少年真沒屈他，‘汝雖長大，好舞刀劍。中情怯爾’。恩怨不分，不但怨家會輕視你，恩人也會覺得恥辱。
當(dāng)時還有一個亭長，起初對淮陰不錯，后來不知怎么厭煩他了，每到吃飯的時候提前開飯，到了淮陰登門的時候就刷鍋了，結(jié)果兩人就鬧翻了。淮陰給了他百錢，你不厚道。為德不卒。
然而淮陰也不那么厚道，他和項籍的大將鐘離昧交情不錯，項籍?dāng)∷乐螅婋x昧走投無路投奔了他。后來有人告淮陰造反，他為了撇清嫌疑，就把鐘離昧殺了首級送給高祖。
若不是遭遇天下大亂。淮陰的為人做一個縣令都勉強，相比之下。韓安國和李廣對于羞辱他們的人是怎么做得呢？韓、李也都是西漢名將，韓安國犯事被投進監(jiān)獄。獄吏田甲羞辱他，韓：‘死灰就不會復(fù)燃了嗎’？田甲：‘燃就溺滅之’。后來韓安國果真起復(fù)就怕他嚇穿了，韓你不來我就殺你家。逼得此人登門請罪，當(dāng)然韓安國并沒有跟他一般見識。
李廣也是獲罪謫為布衣，喜歡山中射虎，一日回來晚了路過灞陵亭，亭尉喝醉了，攔住不讓走，隨從，“這是以前的李將軍”。醉尉蠻橫的道：“在職的將軍都不能過，何況是去職的呢？”李廣無可如何就在亭外睡了一夜，后來朝廷抗擊匈奴李廣起復(fù)將灞陵尉召到軍中殺了。
這真是人面不同，韓安國沉穩(wěn)老煉，能文能武，所以處置的手段也溫和一些。李廣負(fù)氣使強就把灞陵尉給殺了。有人非議李廣他光打敗仗，還濫用私刑。當(dāng)然灞陵尉罪不至死，但他真的是嚴(yán)格執(zhí)法嗎？
首先當(dāng)值的時候醉酒，恐怕不合法度吧。而且法令禁止夜行，無非是防止盜賊，李廣既然都自承身份，顯見不是盜賊之流，作為執(zhí)法人倘若知道法令的微意，通情一下自無不可。即便要嚴(yán)守法令，面對國家功臣總不至于使蠻耍橫吧。
聽他的話，就知道他心中只有今、故之分，如果真是現(xiàn)職的將軍多半跪舔都來不及呢？世間的惡吏多半都是這一流人，無死罪也無善行，披一身官皮欺上媚外、狐假虎威。李廣雖是將軍，他也沒辦法通過合法的渠道予以懲戒的，從法度上來，當(dāng)然是違法行為，雖然漢武帝并沒有加以制裁，但肯定是受人訾議的。從感情上來，這樣的惡吏殺幾個真是泰山一毫芒，只會讓世間清明幾分。
這是以直報怨的事，當(dāng)然歷史上也不乏以德報怨的事。譬如楚莊王絕纓的故事。
楚莊王賜宴群臣的時候，燈燭忽然滅了，就有臣子拉扯美人的衣裳，美人發(fā)怒把他的帽纓扯斷了請莊王懲治。莊王：大家都喝醉了發(fā)生這種事是難免的。并讓群臣把帽纓都折下來，顧那人的臉面。后來與晉國交戰(zhàn)，此人奮勇向前，建立殊勛。
所以韓信實在不那么通情理，即便不像法正那樣眥睚必報，也可謂是賞罰不當(dāng)。屠中少年之后未在史書上記載，把一個品性不端的人拔擢在高位亦難有好的影響。
其實人在不得志的時候，忍氣失恥都是很平常的事，好不容易出頭了，還不敢懲惡揚善、快意恩仇，這就不堪為民眾所望了。所以一個人恩怨分明，或許毀譽參半，如李廣，做事糊涂，必為識者所譏。
漂母在淮陰走投無路的時候絕甘分少，這份恩情非千金所能衡量，淮陰你不該以母事之，養(yǎng)老送終嗎？至于屠中少年像李廣那樣一刀殺了，如去癬疥，即便如韓安國那樣鄙夷一番，也無不可。奈何擢在民上，使為惡而得善報，太失天心民望了。時之名教授又沾沾自喜，曲為回護者，更加是蠢不可及。
…………
不過功道自在人心，淮陰雖然糊涂，三界中欽仰漂母的不在少數(shù)。譬如李太白、蘇東坡都有詩贊頌。
數(shù)千年來，世間有很多積德行義、守正不阿的賢臣被封作神明。但這些人的去留似乎也沒有一定之法，有的神明是上天派下來的歷劫的，這種情況比較好回去之后可以加以擢升。
有的是身被惡名而死往往數(shù)十年、幾百年之后才能平反昭雪，但天心、人意有所不同，所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但神明需得香火供俸，如果凡人不建廟祭祀，天庭可能就不好頒發(fā)俸祿，有的廟宇殘毀，神仙就得致仕，另謀出路。
漂母也有廟宇祭祀，算是一個閑散的人神，但是她聲譽很好，在仙界也有很多文人墨客、奇人異士慕名造訪，她雖然安守分，但識得許多大人物，有時候出面句話可能就很管用。
這也是青衣社在她壽宴上演戲披露五銖錢一案的根用意。
顏舜英的父親是西河帥府的天藩元帥，當(dāng)年跟從淮陰侯學(xué)過兵法，因著這層淵源，顏舜英跟漂母就頗為熟悉，這次因事到玉京來順便前來祝壽。
燕秋晴見明欽變化的鸚鵡毛羽漂亮，落在肩頭不叫不鬧甚是乖覺，心頭一奇，撫著他毛羽笑道：“你這家伙是從哪里來的？為何偏偏跑到我這里呢？”
明欽暗暗發(fā)笑，信口開河的道：“姐姐，這里比你好看的再也沒有了，不如做我娘子吧。”
燕秋晴訝然道：“鸚鵡不是只會學(xué)舌的嗎？你怎么能這么多話？”
“這呆鳥有些妖異，晴兒，你還是心一。”顏舜英冷眼旁觀，暗用天眼觀察鸚鵡的靈明。
佛家將眼識分為五等，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
天眼能照徹寰宇，辨識妖怪。也有五行之屬。顏舜英具有金質(zhì)天眼，眉心蜿蜒如金線，施展之時能迸射金光，無堅不摧。(未完待續(xù)。。)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