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賓笑道：“不會，伯虎兄沒那個膽子，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他也就是背后發(fā)狠的事。”
沈周不以為然：“未必，伯虎發(fā)起瘋來也是一頭瘋虎，不可不防。”
絲絲卻笑道：“放心吧，一物降一物，秋香眼睛一瞪，他就成傻虎了，克得他死死的。”
大家一通笑，唐伯虎就算再狷狂，也不會干出截人搶人的事來。
此刻大家都看著絲絲，感覺她明顯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果然，絲絲看大家都靜下來聽她話，就笑道：“現(xiàn)在，這家的正式主人正式登場，大家歡迎。”
絲絲剛完，她的兩個丫環(huán)從側(cè)門把蕭妮兒硬推了出來。
“這位姑娘是誰啊？”
“這是況兄弟的什么人？”
……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相互問起來，別他們，連文賓也不知道有蕭妮兒的存在。
“這位是蕭妮兒蕭姑娘，況且兄弟房里的人。”絲絲正式介紹道。
蕭妮兒此時也只好大大方方地給大家斂衽行禮見過，大家也都慌忙還禮。蕭妮兒并不是沒見過場面、沒見過大人物，在侯爵府都住了那么長時間，跟鳳陽知府、左文祥父子等人也都很熟悉，還能怕了幾個公子哥。
她只是到了況且的家鄉(xiāng)，擔(dān)心未免多了些，唯恐自己言行不慎給況且?guī)砺闊┗蛘咴斐刹缓玫挠绊懀蛲聿恍木鸵呀?jīng)闖禍了。
絲絲適才進(jìn)到里面，把內(nèi)宅擺布得差不多后，就把蕭妮兒硬拉出來跟大家見面，這也是沒法避免的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現(xiàn)在不見，一會兒總得見，今天不見，以后也得見。
“難怪況兄弟玩失蹤，就是為了去找這位姑娘吧。”文征塵張著大嘴問道。
況且微笑不理，知道這幾個損友嘴里啥話都能噴出來，索性不理不顧，裝傻充愣。
文賓笑道：“況且，你子也太不地道了，居然真的金屋藏嬌了，也不言語一聲。”
“是啊，古有金屋藏嬌，今有況且藏蕭。”沈周老不正經(jīng)地插上一句。
他并不老，還很年輕，只是比文賓他們年長幾歲，算是這個圈子里的老大哥。
“況兄弟，令我久仰的是你才學(xué)方面，誰知道你這方面也是我輩楷模啊。”蘇慶則瞠目道。
蕭妮兒的美就不那么大眾化了，大家也都覺得她很漂亮，可是霎時間覺得眼前驚艷的只有沈周跟蘇慶則兩位，在他們眼里，蕭妮兒豈止是美，簡直比秋香還要艷麗。
“蕭姑娘，哪天得空給你畫張像可好？”沈周的眼睛都直了，上下盯著蕭妮兒的身材看。
這若在外面，就得挨揍了。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也是個畫癖，他是在欣賞蕭妮兒絕美的體態(tài)，在心里構(gòu)圖呢，絕沒有猥褻的意思。
蘇慶則看了一會，覺得不好意思，只好把目光挪開了，他畢竟不是畫家，不能像沈周那樣肆無忌憚地觀賞察看對方。
蕭妮兒忸怩不安地看著況且，心里不舒服，卻又不好意思馬上走開。
況且笑道：“妮兒，讓沈兄得空給你畫張像，沈兄畫筆可是不比伯虎兄遜色啊。”
沈周一嘆道：“這人不能跟人比，我自信在畫技、畫風(fēng)上跟伯虎都能相頡頏，可就是缺少他畫里那股子靈氣，缺少他有時會突然爆出的神來之筆。”
“老沈，你也知足吧，以繪畫論，在吳中能偶爾勝你一籌的也就是伯虎兄了。你還想怎樣？”絲絲道。
“若論繪畫，最厲害的實際還是周老前輩，伯虎兄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沈周努努嘴，指的是周鼎成。
此事況且也是納悶，周鼎成的畫為何后世聲名不顯？至少以他的眼光，周鼎成的畫已至巔峰，唐伯虎的畫現(xiàn)在也只是在半山腰，即便以唐伯虎終身的繪畫藝術(shù)，也并不比周鼎成此時的成就高。然則，后世唐伯虎的畫被人珍視收藏，周鼎成的畫連同他的人都湮沒在歷史長河中了。
難道是地位使然？歷史也有它的詭異之處。
周鼎成不算文人，只是一個宮廷供奉，這種人的書法繪畫往往被人輕視為匠作，也就是難登藝術(shù)殿堂。一旦納入匠人范疇，其作品則定性手工制品，跟藝術(shù)品那是千差萬別了。
可是周鼎成的畫絕不是匠作，絕對是藝術(shù)中的上乘作品。
即便以文人而論，沈周的畫作同樣不比唐伯虎差，也還是沒他名氣大，也許是唐伯虎放浪形骸的個性助長了他的聲名？
還有就是秋香，如果沒有秋香，唐伯虎的名聲至少丟掉一半。才子佳人，缺一不可，而且必須抱得美人歸，這是中國古代文人的三大人生幸事之一。
況且一時想不通，為何如此，只能暫時不去想了，或許歷史聲名能否流傳后世，也有個幸與不幸的概率。歷史長河中淹沒了多少名人賢士，的確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至于能流傳下來的都是精髓中的精髓，也只是一種法罷了，所謂幸與不幸，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二叔是老一輩人，豈會跟晚輩爭名。”文賓一句話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大家請移駕內(nèi)宅吧，我要收拾外面了。”云絲絲宛若況家臨時女主人，指揮若定。
于是大家由況且和蕭妮兒領(lǐng)著，來到內(nèi)宅大廳。
甫一進(jìn)來，況且以為自己走錯了，明知是自己家的內(nèi)宅的大廳，卻根認(rèn)不得了。
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不知道是不是波斯產(chǎn)的，但絕對是純羊毛質(zhì)地，上面編織著各種圖案。四壁墻上不是掛毯，就是一些字畫，都是周家以前幾代收藏的民間畫家的畫作，這些人一輩子沒有聲名鵲起，他們的畫作也就只能埋藏在故紙堆中，此時因況且要裝飾房子，才重新有了用武之地。
“這幅畫是贗品，仿的是令祖的江山萬里圖吧？”文征塵問沈周。
他雖不是書畫大家，卻見多識廣，一眼被一面墻上掛的大幅畫作吸引住了。
“好畫！”
況且站在那幅畫作前，也被感染了，人好像已經(jīng)進(jìn)到畫里，在一個個線條之間流連忘返。
“嗯，這幅畫現(xiàn)在還在祖宅里掛著呢。”沈周看了兩眼，就不屑地轉(zhuǎn)過頭，又開始欣賞蕭妮兒了。
他自信自己心地敞亮，也不怕人誤會什么，看到美的事物眼睛就是這樣自然。
因為這眼睛，他在外面有幾次差挨了胖揍，對方知道他是沈周之后，馬上改變態(tài)度，恨不得讓他一直看下去，然后多畫幾張畫。他的畫在蘇州可是有定價的，拿出去馬上就能兌換成雪亮的銀子，而且量還不少。
沈周有個規(guī)矩，別人如果花錢請他畫畫，不僅價格高，還得忍受他各種怪脾氣，一言不合就把畫好的畫撕了，畫筆折了，轉(zhuǎn)身走人，再也不給這人畫畫。
文賓看著滿屋子的地毯掛毯用具，的確都是他家老庫房的，有一些連他都不認(rèn)得了。他父親此次的確把箱底都翻出來了。
文賓不知道父親為何要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即便以現(xiàn)在的眼光看，這些東西也不過時，可能家里每年固定要采購許多用品，多了自然淘汰快，卻也令太多好東西蒙塵。
“這也太奢侈了吧，況且一準(zhǔn)會反對的。”
蕭妮兒此時已經(jīng)適應(yīng)沈周的眼神了，不再理會他，悄悄跟絲絲嘀咕道。
這屋子雖是用舊家具裝飾的，卻也有了一種獨特的氣象，就是這些東西不像是剛搬進(jìn)來的，而像是在這間大廳里擺放了許多年，帶著一股歲月的滄桑氣息，這正是一些暴發(fā)戶拼命想要達(dá)到的境界。
可惜做到這一并不容易，比如這大廳里的東西，在外面根買不到。除非像南家這樣的家族傾家大甩賣，或者能買到一些，一般都是在世家大族的庫房里睡覺呢。
文征塵轉(zhuǎn)了一圈，佩服道：“絲絲，你這一手太漂亮了，這屋子簡直換了新的一樣。卻又好像就這樣已經(jīng)許多年了，你怎么做到的？”
絲絲心里也很是驕傲，的確，做到這一不容易，僅有東西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更需要布置的人精心設(shè)計，每樣?xùn)|西放在哪里都要經(jīng)過精心布局安排，這樣每件家具用具擺放得都極為妥帖，沒有一生硬不適的感覺。
最后整個屋子和家具的風(fēng)格渾然一體。
布置裝飾屋子雖然簡單，卻也有境界的區(qū)別，像絲絲能于倉促間做到這等水平，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虞正南笑道：“絲絲，哪天你去我家，我家那幾間破屋子你也勞駕給這樣布置一下吧。”
“行啊，只要你有東西就成。”云絲絲一也不怯場。
“那我大概得回常熟老家搬東西去。”虞正南道。
大家都笑了。不過經(jīng)此事，這些從來不管家里事的公子哥兒也知道了家里那些陳年什物的價值，東西的確不是新好。
“況且，怎么樣，還滿意吧。”云絲絲得意地問況且。
況且從畫作中醒過神來，環(huán)視屋子一陣，嘆息道：“我沒法什么了，嘆為觀止。”
“好啊，能從你嘴里聽到這話，就不枉我操勞這一陣了。”云絲絲笑了。她其實也有些緊張，搞藝術(shù)的人眼光刁鉆，尤其是況且，她還真怕況且不滿意。
“絲絲姐，你收徒不，我想跟你學(xué)這一手。”蕭妮兒忽然鼓起勇氣道。
她心里慚愧，這些來是應(yīng)該她做的事，可惜她不會，就是給她再多的東西也不行。
“好啊，以后你就跟姐混吧，保證教會你。”絲絲笑道。
此時，外面忽然傳來秋香的叫聲：“姐，快來啊，石榴姐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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