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開始做飯了。
楚天齊坐在炕沿邊上，看著還在睡覺的父親。看著這個為了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療傷采藥，而摔下山涯的人。看著把止血藥膏給了兒子，而自己因為失血過多，而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的男人。看著這個頭部藏著三十多年彈片、身上帶著好多迷團的男人。看著和自己可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而又把自己撫養(yǎng)長大、教自己武功、甚至不惜以命換命的男人。
躺在炕上的父親，面色紅*潤，劍眉微揚，理過的短發(fā)根根直立，看上去和健康人無異。看著父親，楚天齊想起了時候的事情，想起了以前的滴滴。
從楚天齊記事起，父親就教他武功。為了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爺倆總是在天不亮的時候就起床，到后山林中的一片開闊地去練功，無輪刮風(fēng)下雨，也不管春夏秋冬，一直堅持到學(xué)畢業(yè)。從楚天齊上初中開始，爺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天天在一起了，但楚玉良仍然要求楚天齊在學(xué)校要堅持每日抽*出時間練功，到周末的時候，楚玉良還會進行檢查。就是上高中、上大學(xué)、當(dāng)教師期間，只要楚天齊一回家，父親必定看自己功夫的進展情況。從一開始覺得艱苦、覺得父親心恨，到慢慢喜歡上了武功，再到后來理解了父親的一番苦心。功夫已經(jīng)成為楚天齊生命當(dāng)中，一個重要的部分。
楚天齊又想起了好多，包括時候因為淘氣被父親暴揍，包括自己被別人了指標(biāo)后父親的憤怒，包括父親滿身鮮血、頭纏紗布，被推進重癥監(jiān)護室。還包括醫(yī)院存血告急而父親命懸一線，包括住院期間父親多次出現(xiàn)危險，包括父親出院后形同植物人。
父親肯定是一個命運多戕的人，但同時又是一個幸運的人，一個生命力頑強的人。盡管他一只腳殘疾，但他生性樂觀，不向命運低頭，多年從事著救死扶傷的工作。盡管他頭藏彈片，但他堅強的活到了現(xiàn)在，即使在他頭部受傷時，彈片也沒有要了他的命，而且還成功的把彈片取了出來。
彈片已經(jīng)取出，楚禮瑞的血也及時供上，而且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了重癥監(jiān)護室，但他仍然沒有醒過來。這還不算，非常罕見的‘輸血相關(guān)性移植物抗宿主病’也找上了父親。父親確實命大，這時候偏偏趕上高副院長的恩師——醫(yī)學(xué)權(quán)威華世安來了，華老的巡診團把父親從危險的邊緣拉了回來。之后，父親一直昏迷著，直到去年的除夕夜，昏迷了一百多天的父親醒了過來。算日子，到今天整整一年了，一年中盡管恢復(fù)緩慢，但父親確實是一天比一天見好了。
俗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像父親這樣做了好多好事，又大難不死的人，肯定會有無盡后福的。楚天齊心中再一次下決心：一定要讓父母以后的日子更加幸福。
……
父親醒來了，發(fā)現(xiàn)楚天齊坐在炕沿邊上，他用手輕輕碰了碰兒子，道：“回來啦！”
楚天齊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忙笑著：“爸，我回來了。你要起來嗎？”著，就用手去攙扶父親。
楚玉良擺了擺手，道：“天齊，我自己來。”著，他右手猛的抓*住墻上鋼管，接著，左手撐在炕上一用力，半坐了起來。他如法炮制，連續(xù)操作三次，人已經(jīng)靠墻坐在那里了。
“爸，你已經(jīng)能自己起來了？什么時候的事？這個鋼管又是怎么來的？”楚天齊欣喜的抓*住爸爸的肩頭，問道。
楚玉良展顏一笑：“就上周的事。近一段時間，我在起來的時候，不是你*媽往起弄我，就是你姐或是你弟弟弄，他們要費很大的勁。再后來，就是我拽著他們胳膊或是扳著他們的肩膀頭才能起來。前幾天，我覺得胳膊有勁了好多，腰也能用上勁了，就試著自己起，可是總是功虧一簣，我感嘆要是有個抓的就好了。這話被你弟弟聽到了，這不，在上周他就買來鋼管，找人給焊在了這里。當(dāng)時，焊的時候還費了好多事、想辦法才焊上，要不咱們的墻根焊不住。”
楚天齊忽然感覺有些愧疚，自己在家的時間太少了，平時都是母親和弟弟照看著父親，在剛出院那會姐姐直接在家陪護了好幾個月。今年在自己每次回來的時候，都能看到爸爸在逐步康復(fù)，自己從內(nèi)心非常高興。殊不知在自己每次離家的這兩、三周，甚至更長時間里，都是家里其他成員在陪著爸爸，爸爸也才一天天的見好。
楚玉良從楚天齊的神情中，讀懂了兒子的心思，他舉起左手，輕撫著頭發(fā)，道：“天齊，自古道‘忠孝不能兩’，必須要有所取舍。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普通人往往不需要做這種非彼既此的選擇，但也需要有所側(cè)重。你是政府工作人員，你的首要任務(wù)是國家公務(wù)，其次才是照顧家庭。
到盡忠，就要為黨、為國、為百姓踏踏實實做事。你做為公務(wù)人員，只要做到心意為人民服務(wù)，為老百姓做事，其實也就是在為黨分憂、為國做事。從你到鄉(xiāng)里這兩年，為老百姓找到了致富路，解決了百姓的切身困難，從而為鄉(xiāng)里解決了實際問題，也為縣里分了憂，這就是在很好的盡忠。包括你勇斗毒犯，協(xié)助抓獲販毒成員，也是為國盡忠的一種形式。
在盡孝方面，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在上大學(xué)期間你就開始勤工儉學(xué)，盡量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在市里當(dāng)教師，你把一多半的錢貼補了家里，自己卻省吃儉用。自從到鄉(xiāng)里工作后，你除了留下一些煙錢以外，零花錢更是少的可憐，其余的部用在了家里。為了我和你*媽的病，你到處找醫(yī)生，想著法的淘換藥，就是為你姐姐、弟弟的事，你也沒少操心。
可以，你既盡了忠，又盡了孝，應(yīng)該感到坦然才對，而不應(yīng)該是忐忑。你現(xiàn)在只是一名鄉(xiāng)干部，以后肯定會到縣里工作，也可能要走的更遠(yuǎn)。那時，因為工作地較遠(yuǎn)，工作時間緊湊，你更不可能經(jīng)常回到這里了。好多人都是這樣的，你也不必耿耿于懷了。只要你為老百姓辦實事、辦好事，就是對我們最大的盡孝。
你知道嗎？現(xiàn)在在柳林堡村，在青牛峪鄉(xiāng)，誰見到我都我養(yǎng)了個好兒子。我兒子是一個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好官，是一名優(yōu)秀的公仆。我和你*媽每當(dāng)聽到這些的時候，心里那是無比的自豪，無比的幸福，心情也舒暢無比。盡孝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心情舒暢嗎？所以，你只要為老百姓做實事了，就盡了忠，我和你*媽因此得到了精神的滿足，你也就盡了孝。這不就是最好的忠孝兩嗎？盡忠即是盡孝。”
楚玉良邊邊用左手輕撫著兒子的頭發(fā)，這讓楚天齊找到了兒時的感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被人當(dāng)面夸贊，而且還是自己的父親，這讓楚天齊很不好意思，總感覺有些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嫌疑。
“大舅。”隨著輕脆的童聲，外甥女妞妞跑了進來，一下了來到炕沿邊，抓著楚天齊的胳膊搖個不停。
“妞妞都長這么高了，快讓大舅看看。”著，楚天齊下地，把妞妞抱在懷里，舉在了半空。
妞妞“咯咯”笑著，嘴里喊著：“高，再高。”
門簾一挑，姐姐楚禮娟走了進來，道：“妞妞，快下來，大舅累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妞妞著，緊緊抓著楚天齊的胳膊，不肯下來。
“姐，沒事。你這是剛回來嗎？”楚天齊一邊繼續(xù)舉著妞妞，一邊著。
“禮瑞剛?cè)ソ拥模职值胗浳覀兡飩z，讓我們一起來過年。”楚禮娟著，眼中淚花閃現(xiàn)。已經(jīng)快步走到炕沿，坐到父親的身邊了。
“哎呀媽呀，你們娘倆前邊走了，我卻得大包包拿著。”楚禮瑞邊邊進了屋子，兩只手提滿了大大的提包和袋子。他把手中東西放到炕上，不停的甩著手臂，看起來勒的夠戧。
“禮瑞，你怎么去接的大姐？”楚天齊問道。
“二柱子開三輪車去的。”楚禮瑞答道。
“大舅，別話，快舉我，快舉我。”妞妞又在催促楚天齊把她高高舉起了。
“好咧！”楚天齊答著，把妞妞再次舉了起來。
妞妞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
晚飯吃的很熱鬧，人多就有人氣，尤其還有楚玉良、妞妞一老一少的“表演”，整頓飯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晚上，楚玉良、楚天齊、楚禮瑞父子三人睡在西屋。
楚天齊、楚禮瑞談了很多家里的瑣事。
楚玉良不話，只是躺在那里靜靜的聽著，很快就發(fā)出了鼾聲。
通過楚禮瑞的講述，楚天齊知道為什么今天才把姐姐接回來。原來，前幾天，姐姐楚禮娟的丈夫，讓同村的人給楚禮娟捎回了三千塊錢，這可是太難得了。姐姐嫁的那個“二狗油”出去野逛好幾年了，平時別往回拿錢，就是連封信都沒有，這次捎回了錢，真是太陽出西邊出來了。這讓楚禮娟激動了好幾天，也哭了好幾次，她堅信那個負(fù)心的人記著她們娘倆，今年會回來過年的。于是，她就一直等著，只到今天也沒有等到，才不得不回到娘家來過年。
弟弟很快也睡著了。
楚天齊又想到了父親的那句話：盡忠即是盡孝。不禁浮想聯(lián)翩，頗多感慨，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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