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將她那“落霞孤鶩”的輕功發(fā)揮到了極致，借著夜色在屋頂騰挪起躍，往皇城方向疾奔去。rg

    這倒不是她有意賣弄輕功，一來她那“落霞孤鶩”是瞬息萬變的騰挪身法，并不適于長途奔涉，這般在屋頂上施展開來，反倒比她在平地上發(fā)力狂奔要快得多；二來她自幼出身在蘇州，六七歲的時候才搬到京城居住，到現(xiàn)今也記不住這金陵城中那些錯綜復(fù)雜的街道巷陌。此刻她居高臨下，從東安門一直向西前進(jìn)，那便是皇城的所在了。

    月色中那皇城的輪廓已是隱約可見，輪廓下卻蜿蜒著一條長長的火龍，在黑暗當(dāng)中悄然前行，前不見其首，后不見其尾，分明卻一支暗中行進(jìn)的軍隊(duì)，略一估算，約莫有數(shù)千人之眾。

    謝貽香離得進(jìn)了，看清他們身上穿的盔甲，正是這京城禁軍的裝扮。但見深夜中每個軍士手持一支火把，神情嚴(yán)肅，正靜悄悄地沿著城中巷，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看到這一幕，謝貽香反倒松了口氣。既然京城中僅有的那五千禁軍盡數(shù)出現(xiàn)在此，那便明皇城尚未被攻破，一切還有轉(zhuǎn)機(jī)。她急忙屏住呼吸，輕輕踏著屋頂?shù)拇u瓦，與那條火龍隔著一條街道齊頭并進(jìn)，一心要搶先一步抵達(dá)皇城。

    恰好就在此時，一片烏云飄過，將天上的那輪明亮的秋月掩蓋起來。謝貽香喜形于色，借機(jī)邁開腳步，在屋頂上快速疾行。不過片刻功夫，眼看便要超過那條火龍搶在前頭，卻聽身后疾風(fēng)聲動，三名道士打扮的人躍上屋頂，嘴里齊聲怒喝，三柄長劍寒光閃耀，向她后背絞來。

    自己畢竟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謝貽香暗罵一聲。她心知來的是太元觀的道士，不敢戀戰(zhàn)，立刻側(cè)身躍過街道，落到了對面的屋頂上。

    然而那三名道士的就是要將她逼到禁軍隊(duì)伍那里去，謝貽香剛跳上對面屋頂，那五千禁軍的隊(duì)伍便已就在她腳下。她還未來得及站立穩(wěn)當(dāng)，立刻便有八名軍士跳上屋頂，五支長矛、三把快刀向她急攻而來。

    這出手的八人雖是無招無式，甚至破綻百出，但深得快、準(zhǔn)、狠三個字，一看便是在戰(zhàn)場上拼殺多年，千錘百煉而成的殺人之術(shù)。謝貽香微微一驚，想不到禁軍竟有如此實(shí)力，手中亂離連忙出鞘劃落，卻是砍向自己腳下的屋脊。

    只見刀光過處，眾人所站立的屋頂頓時塌陷，躍上來的那八名軍士毫無防備，相繼落進(jìn)了屋內(nèi)。而謝貽香自然早有準(zhǔn)備，刀一出手便躍到前面的房舍之上，繼續(xù)向前急奔。她眼見此招管用，之后偶有幾名道士追上，她便立刻出刀毀掉屋頂，借機(jī)逃脫。幸好當(dāng)年她曾隨先競月監(jiān)察紫金山皇陵的修建，因此對房屋的構(gòu)筑有所了解，手中亂離所砍之處，皆是屋頂?shù)某兄亓海瑥奈绰淇找坏丁?br />
    似這般一路行經(jīng)，所到之處屋頂相繼塌陷，驚呼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不知不覺中她已先后穿過了東柳巷、金臺路，再往前不遠(yuǎn)是個極大的廣場，那便是皇城大門的所在了。

    陡然間原漆黑一片的蒼穹突然云開見月，繁星點(diǎn)點(diǎn)，卻是遮住明月的那片烏云已飄散開去。長街的屋頂之上，月華星光照耀著謝貽香那一身緋紅色的衣衫，在黑夜之中頓時顯得分外扎眼。只聽有人喊了一聲：“放箭！”附近街上的禁軍立刻萬箭齊發(fā)，長箭如雨點(diǎn)般向謝貽香射來。

    匆忙中謝貽香就地一滾，借勢趴倒在屋頂上。幸好這江南的房屋為了避免雨水囤積，都是清一色的斜頂，她這一撲倒，正好藏身進(jìn)了屋頂另一側(cè)斜坡后面，幾百支羽箭或插在屋頂上，或飛向黑夜中，盡數(shù)被她躲了過去。

    這一停頓，謝貽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是冷汗，將亂離刀柄上捆的紅綢都浸得濕透了。其實(shí)這一路狂奔過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就算能提前趕到皇城，通知宮中防范，只怕也是無濟(jì)于事。然而當(dāng)此情形，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如果自己能搶先趕往，哪怕來不及面見皇上調(diào)動都尉府和大內(nèi)侍衛(wèi)，只要能召集來當(dāng)值的太監(jiān)，就像在東安門一樣，或許也能阻擋一陣，靜待轉(zhuǎn)機(jī)出現(xiàn)。

    而如今，自己離皇城大門就差最后一步了。謝貽香耳聽箭雨聲稍緩，接著便有人跳上屋頂察看。她心知機(jī)不可失，當(dāng)即奮力躍起，直撲向那皇城前的廣場。

    房舍下一干禁軍剛停止射箭，謝貽香就這一剎那飛身躍出，眾軍根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只見她這一躍疾似奔馬，迅如雷電，竟躍出了數(shù)丈距離，搶先禁軍的隊(duì)伍落在了皇城之前。

    要知道謝貽香今夜就耗力太多，此刻她這一躍更是“離刀”中用來驟起傷人的一招“蘭舟催發(fā)”，此刻似這般當(dāng)做輕功使出，已耗盡了她最后的一絲體力。眼前便是那皇城高墻，身后卻是千軍萬馬，謝貽香憑一絲意念苦苦支撐，拼盡力往前奔去。忽聽身后風(fēng)響，一支蒼勁的長矛破空飛來，如虎嘯、如狼嚎，直襲她的后背而來。

    謝貽香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下意識地使了招最基的“旱地拔蔥”，將身子凌空提起，將飛來的長矛踏落在地。然而她自己也因此身在半空，毫無借力之處，身后緊接著又是一支長矛飛來，力道更勝前者。

    想不到自己畢竟要命喪今夜，謝貽香微微苦笑，閉上雙眼不再反抗。卻聽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響，依稀是瓷器碎裂的聲音，而身后那支長矛居然在半空之中嘎然止住去勢，由向前改為向上，自夜空當(dāng)中高高飛起，直沖云霄；過了好久，這才力盡落下。

    謝貽香死里逃生，借勢飄落在地，剛跑出幾步，雙腿便泛起一陣劇痛，卻是被先前踏落的那支長矛上所附帶的勁力所傷。她抬頭望去，但見月光映照下，皇城外一個身影席地而坐，身前是一張幾案，上面擺著一把茶壺——茶杯卻不知所蹤。

    謝貽香一見這人，頓時驚喜交加，脫口喊道：“爹！”

    那席地而坐之人，正是當(dāng)今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謝封軒謝大將軍。聽到自己女兒兩年來第一次叫出這聲“爹”，謝封軒只是淡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光中卻不禁泛起了一絲慈愛。

    謝貽香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力氣，發(fā)足狂奔到謝封軒面前，一個踉蹌，終于坐倒在地。她望見幾案上那把茶壺，便抓起來往嘴里猛灌，喘息道：“……太元觀的道士……和禁軍勾結(jié)……造反……”話還沒清楚，只覺喉間猶如刀割，這把茶壺里居然裝的是烈酒。謝貽香“噗”的一聲將酒噴出，嗆得眼淚直流，不停咳嗽起來。

    謝封軒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你娘還在的時候，每次見我喝酒，總要嘮叨許久所以我便將酒偷偷裝進(jìn)茶壺里喝。誰知這十幾年過去，這習(xí)慣卻是改不了了。”

    著，他也不看對面涌來的禁軍隊(duì)伍，只是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謝貽香微笑道：“那夜在秦淮河畔，你不是曾有過疑問，想知道爹孤身一人如何能對付千軍萬馬？爹這便表演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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