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玻璃格子窗,灑在房間里,為地板所反射,將書房映得亮堂堂,宇文溫端坐窗邊榻上,看著太清金液神丹經(jīng),看得入神。
太清金液神丹經(jīng)簡稱神丹經(jīng),相傳為葛洪所著,成書于晉時,不過種種跡象表明,這是南朝時無名氏托名葛洪的著作。
此書記述道家神、氣之說,有神乎其神的養(yǎng)生之道,還著重記述了金液還丹術,據(jù)說這丹一旦練成,即可白日飛升,是凡夫俗子修煉飛升成仙必備讀物。
在黃州書市,這本“修煉必讀”批發(fā)價一百文一本,量大還有優(yōu)惠。
看著看著,宇文溫的腦海里忽然冒出一連串標題:
一向不信鬼神的豳王為何研讀煉丹書籍?豳王府深夜為何怪叫連連?豳王妻妾為何愈發(fā)嫵媚動人?洛陽城內(nèi)數(shù)百頭母豬意外身亡究竟是誰下的毒手?
事情的真相,是豳王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自行腦補了幾個“震驚”系列標題,宇文溫放下書,長嘆一口氣。
神丹經(jīng),不光記載了金液還丹術,還記載了魏晉時期的海外奇聞異事,其中,就包括南洋、西洋諸國,以及中原海商在海外的奇遇。
宇文溫通過這本書來了個“一葉知秋”,似乎看到了這個時代波瀾壯闊的中原航海歷程。
神丹經(jīng)卷下:昔中國人往扶南,復從扶南乘船,船入海,欲至古奴國,而風轉不得達,乃他去。晝夜帆行不得息,經(jīng)六十日乃到岸邊,不知何處也。
上岸索人而問之,云是大秦國。此商人本非所往處,甚驚恐,恐見執(zhí)害,乃詐技南王使諧大秦王。
王見之大驚日:爾海邊極遠,故復有人,子何國人乎來何為扶南使者。
答日:臣北海際扶南王使臣,來朝王庭闕,北面奉首矣,又聞王國有奇貨珍寶,并欲請乞玄黃,以光鄙邑也。
這段文字,說的是一個中國人沒錯,用語是中國人的奇遇,這人從中原前往扶南,又前往古奴國,卻因為風向的問題,被裹挾著隨波逐流。
在海上飄了六十日才到岸,一問當?shù)赝寥耍l(fā)現(xiàn)竟然到了大秦國。
這人擔心被土人害了性命,便詐稱是扶南國使者,隨后誤打誤撞,得以抵達大秦國都,覲見大秦王。
這段內(nèi)容,信息量很大,首先,意味著早在后漢時,連接紅海和中原的東西航線已經(jīng)成熟,大量外國人和中國人往來于這條航線。
一名中國人,先抵達扶南國大概是后世柬埔寨,然后前往古奴國宇文溫根據(jù)種種資料判斷,這可能是印度次大陸上某國。
結果航行時遇到大風,被風吹到西面,歷時六十日才靠岸。
靠岸之處,宇文溫綜合各種文獻判斷,極有可能是紅海地區(qū),即后世所稱阿拉伯半島,當時是大秦羅馬帝國的轄地。
這名中國人有見識,生怕當?shù)厝恕皻⑸保谑窃p稱扶南國使者,由此轉危為安。
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呢?從邏輯上判斷,這名中國人要裝成當?shù)厥熘摹皣H友人”保安全,而扶南國,對大秦國來說,就是很熟悉的國家。
扶南的海船,應該經(jīng)常抵達這個地區(qū),所以當?shù)厝藢Ψ瞿蠂苁煜ぃ灾劣谧尲俚姆瞿蠂拐撸墓賳T接待,抵達大秦國都,得大秦王接見。
宇文溫不知這件事發(fā)生的具體時代,不知道當時的羅馬帝國其國都是羅馬,還是新羅馬君士坦丁堡,也不知道這件事是神丹經(jīng)作者編的,還是確有其事。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時代,中原沿海地區(qū)的有識之士,對于前往極西之地的海上航線,是真的很了解。
下西洋,“早”在三寶太監(jiān)鄭和一千年前,就已經(jīng)有許多中國人進行過了,明初的鄭和艦隊,走的是一條成熟千年的航線。
神丹經(jīng)這本書,就詳細記載了南洋諸國、西洋諸國的風土人情,這都是得益于發(fā)達的南洋航線、西洋航線,各國風土人情,不是作者憑空編出來的。
宇文溫看過之后,感慨之余,有些唏噓。
對于后世的許多人來說,提到大航海時代的南洋,就會想到富含金礦、銅礦的呂宋菲律賓,就想到西拔牙殖民者建立的馬尼拉據(jù)點,宇文溫也是如此。
然而實際上,中原對于呂宋,早在后漢末年就已經(jīng)有所了解。
三國時期東吳的船隊就已經(jīng)抵達菲律賓群島,當時,孫權派遣朱應、康泰出使扶南,順便勘察南洋諸國,這兩位就率領船隊抵達過漲海東界的“自然大洲”。
漲海,就是后世所稱南海,而“自然大洲”,就是呂宋菲律賓群島,朱應、康泰此行,卻不是開辟嶄新航線去探索未知海域,他們是根據(jù)之前就有的航線進行航海。
所以,漢末魏晉時期,中原的海船就抵達過“自然大洲”,海商們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市舶司收集來的消息稱,交廣一帶的海商反映,現(xiàn)在的“自然大洲”上,就已經(jīng)有來自交廣的人在開礦,開采金銀。
這個事實,讓宇文溫愕然,隨后是默然。
對于大航海時代,中原航海史上為后世津津樂道的事情,是明初的“鄭和下西洋”,但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條海上絲綢之路,在魏晉年間就已經(jīng)成熟。
而經(jīng)過航海頻繁往來東南亞的人,并不是明中期的西班牙人和荷蘭人。
是大秦拂菻人,波斯人,天竺人,還有后來的阿拉伯人。
西面各國對于海上絲綢之路的熱衷,對于南洋諸國的熱情,遠超中原天朝,以至于晚唐時,定居廣州番禹的阿拉伯人超過十萬,而南洋諸國,信奉的都不是中原宗教。
南洋諸國,先后接受了西面?zhèn)鱽淼母鞣N宗教,北面那個龐大的天朝上國,對于近在咫尺的這片海域和土地,卻是持著鄙夷的態(tài)度,歷經(jīng)千年都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
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才會背井離鄉(xiāng)“下南洋”,到煙瘴之地生根發(fā)芽,然后被當?shù)赝林屯鈦淼奈鞣街趁裾弋敵删虏耍瑫r不時割一撥。
殺一批,又來一批,殺一批,又來一批,中原朝廷的態(tài)度,卻視這些在化外定居的百姓為叛逆之人,認為死得活該。
對于自發(fā)性“下南洋”的中原沿海百姓來說,他們只有同鄉(xiāng),沒有同胞,不斷發(fā)生在南洋的大屠殺,是針對某某鄉(xiāng)的人,不是針對“中國人”。
當別人舉起屠刀時,甚至還把同胞推過去,以便討好屠夫。
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即便中原在兩漢魏晉時,就對下西洋的航線很熟悉,也對下南洋前往南洋各地的航線很熟悉,卻依舊坐視這片地區(qū)被西來的勢力所吞食、占據(jù)。
一如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男方坐視女方成了別人的女朋友,最后成了別人的新娘,全程卻無動于衷,因為一點也不珍惜。
看著這本太清金液神丹經(jīng),宇文溫心生無力之感,在農(nóng)業(yè)時代,中原王朝必然采取重農(nóng)抑商的國策,必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西北草原,集中在東北的白山黑水。
南洋和西洋,在統(tǒng)治者眼里,比雞肋還不如,即便南北朝時期,民間海商就已經(jīng)把南洋、西洋航線摸索得很清楚,歷代朝廷依舊無動于衷,只想著南洋香藥,沒想著實質性的擴張。
宇文溫忽然想起一段話,特別應景: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來的…
交州也好,自然大洲也好,還是開采金銀也好...
歷代中原王朝,辜負了南洋這個“青梅竹馬”,所以,他要怎樣做,才能不辜負這個時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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