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東市,商賈云集,大小邸店鱗次櫛比,其間人滿為患,各種聲音甚囂塵上,時值正午,正是一日之中東市最熱鬧的時候。
一處曲巷,一個尋常的小酒肆內(nèi),三五酒客正在劃拳吃酒,酒肆掌柜打著算盤,而伙計時不時應(yīng)聲,為酒客端來“亳州馬尿”。
亳州馬尿,是一種麥酒的別稱,據(jù)說源自亳州,其酒顏色發(fā)黃,帶著些許泡沫,許多第一次喝的人會覺得這像馬尿,加上看上去也像馬尿,故而得名。
但習(xí)慣味道之后,就會覺得這酒不錯,不容易上頭,卻有酒味,當(dāng)水一樣喝,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醉醺醺回去,到了家倒頭就睡,第二天醒來,頭卻不痛。
能解渴又能解酒癮,加上價格便宜,所以許多人都喝得起“亳州馬尿”,而這種新式麥酒在長安也漸漸風(fēng)靡開來,深受酒客們的歡迎。
在長安出售的“亳州馬尿”,當(dāng)然不是真的從千里之外的亳州運來,如今在長安出現(xiàn)的一些酒坊,是用相同的釀酒工藝,釀制新式麥酒。
既然釀酒工藝相同,那么釀出來的酒,自然也被人稱為“亳州馬尿”。
這種酒坊的出酒量很大,正是“亳州馬尿”得以暢銷的原因之一。
而新式酒坊有償教授各酒肆這種麥酒的釀酒工藝及配方,手把手教,包教會,還大量出售酒曲,這也是“亳州馬尿”在長安得以暢銷的原因之一。
酒肆掌柜見著自家釀的麥酒深受歡迎,心中高興,正想著讓伙計去多進一些麥子,卻見數(shù)人出現(xiàn)在大門。
他正要迎客,卻見來人個個目光犀利,剛進門就打量起店內(nèi)情形,而其中一人一邊向柜臺靠近,一手往懷中摸去。
那一瞬間,掌柜心道不妙,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沒與什么人結(jié)仇,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長安東市里,哪里會有人敢打劫。
“啪”的一聲,來人將幾粒碎銀拍到柜臺上,隨后低聲說道:“掌柜的,包個場,一個時辰。”
原來是包場的。
掌柜向?qū)Ψ近c點頭,收起碎銀,隨后讓伙計再端出幾瓶酒,隨他走向那幾個喝得正高興的酒客:“幾位老兄,小店有事,不如請幾位帶著這酒回去再喝?”
酒客們聞言看看門口,又看看酒,識相的拿了之后往外走、
清場完畢,那幾名男子分坐在案邊卻不點酒菜,如此過了一炷香時間,又有數(shù)人出現(xiàn)在門口。
酒肆掌柜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來當(dāng)頭一位年輕人身份很不一般。
人的氣質(zhì)各有不同,而貴賤更是區(qū)別明顯,這位年輕人舉手投足間給他的感覺,遠(yuǎn)超一般官員,想來是哪家權(quán)貴的子弟。
紈绔子弟大多趾高氣揚,視人命如草芥,最難伺候。
掌柜心中緊張,只道這碎銀不好掙,卻見那年輕人隨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后陪伴身邊的一位中年人開口,讓伙計上酒菜。
掌柜大概聽出這中年人所說是荊楚一帶口音,應(yīng)該是外地人,但他不敢怠慢,親自端著酒菜上前。
站立左右的隨從抬手一攔,卻聽那年輕人開口說道:“不必如此。”
關(guān)中口音,這位當(dāng)是長安人。
掌柜愈發(fā)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小心翼翼的將酒菜依次擺到客人面前。
待得掌柜退下,宇文溫看著王越為自己斟滿一杯酒,然后拿起酒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只覺味道不錯。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
就算不是正宗啤酒,也差不多了。
宇文溫如是想,放下酒杯,笑道:“這酒不錯,王司市好推薦。”
地官府司市下大夫,正四命,掌市之治教政刑度量禁令,新任司市王越,由士農(nóng)工商中末位的“商”,如今變成了第一位的“士”大夫。
他聞言趕緊為宇文溫斟酒:“大王可還滿意?下官嘗遍東市,只覺這家的味道最合適。”
“嗯,你有心了。”
“大王,嘗嘗這小菜,頗有特色”
王越見著宇文溫滿意,松了口氣,今日他陪著宇文溫到東市“微服私訪”,對方臨時起意要找個酒肆坐坐,這可讓王越十分為難。
以宇文溫的身份,那里是尋常酒肆能招待得起的?
不過王越在宇文溫手下做事多年,大概摸清楚了對方的脾氣,于是引其到很實惠的這個小酒肆坐坐,讓宇文溫切實了解到“亳州馬尿”的推廣程度。
而這一點,正是宇文溫最關(guān)注的。
亳州馬尿的釀造工藝,是宇文溫在亳州時,手下買了民間秘方之后加以改進,糅合其他釀酒麥酒工藝的優(yōu)點,最終琢磨出來。
雖然聽起來很容易,但王越知道,這是王府花了七八年時間不斷嘗試、不斷改良才得到的釀酒工藝,不是大風(fēng)吹來的。
以這種釀酒工藝釀制的麥酒,風(fēng)味獨特,產(chǎn)量大,價格便宜,一經(jīng)推出,便大受好評。
但宇文溫沒有以此作為獨家盈利工具用來壟斷市場,而是以有償傳授的方式,全面向民間推廣。
不僅如此,還出售“神曲”,完全沒有壟斷的做派。
正是因為推廣有方,亳州馬尿的名號很快就打響,不僅風(fēng)靡亳州一帶地區(qū),也漸漸擴散開來,黃州西陽是這樣,長安,也漸漸是這樣。
這種麥酒,因為釀酒工藝十分高效的緣故,產(chǎn)量很大,所以價格低廉,喝起來既能解渴又能過酒癮,所以能當(dāng)做廉價飲料、干凈的飲用水,是宇文溫想要極力推廣的酒類。
見著宇文溫心情愈發(fā)不錯,王越開始變相恭維:“大王,商會調(diào)查過,如今的長安城,雖然開辦有許多熟水鋪,但人們更愿意去酒肆喝亳州馬尿比酒量,而不是喝小娘子才喝的白開水。”
宇文溫聞言,笑著搖搖頭:“不要太樂觀了,王司市,豐年時,以麥釀酒沒什么,若是荒年,朝廷必然傾向于禁酒。”
“去年關(guān)中大旱,不就影響了新麥酒的產(chǎn)量?所幸關(guān)東糧食大量輸入關(guān)中,這才穩(wěn)住了局面。”
王越卻覺得情況不會那么糟糕:“大王,去年關(guān)中抗旱成功,原因之一是有了蒸汽抽水機,接下來,只要不是百年不遇的曠古大旱,關(guān)中就不會再有荒年了。”
“未必。”宇文溫放下酒杯,有些感慨:“天災(zāi),你不要光看天災(zāi),還有要提防。”
“大王的意思?”
“東市、西市,一如當(dāng)年長安的東西市那般,熱鬧非凡,天下奇珍異寶匯集于此,有金市之稱。”
宇文溫摩挲著手中一枚波斯金幣,緩緩說著:“豪商巨賈,以東西兩市為聚寶盆,聚斂財富無數(shù),當(dāng)年是這般,如今在新長安,也是這般。”
“他們作為靠山的那些權(quán)貴們,同樣借此斂財,所以說,誰控制了東西市,誰就控制了滾滾財源。”
“壟斷貨源、欺行霸市、囤積居奇、操縱物價、強買強賣,這種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宇文溫說著說著,語氣嚴(yán)厲起來:“萬一有個風(fēng)吹草動,有人惡意哄抬糧價以牟利,讓百姓怎么辦?”
王越聞言有些緊張:“大王,這是在長安,不是在州郡,那些奸商,那敢如此喪心病狂?”
“他們是不敢做得太過,但哄抬物價總是免不了的,朝廷辛辛苦苦修鐵路繞過砥柱之險,又大力推廣蒸汽抽水機,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政績,不能讓這些人隨意收割!”
宇文溫不憎惡商人,也不會特意壓制商業(yè)活動,但他不喜歡壟斷,即便壟斷會給他帶來滾滾紅利。
除了玻璃鏡這種例外,宇文溫很樂意與別人共享市場,因為只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市場的發(fā)展才會更加迅速、規(guī)模迅速壯大,也能讓更多的人受益。
亳州馬尿,就是這樣。
而長安的東西市,豪商巨賈云集,宇文溫決不允許出現(xiàn)某些豪商壟斷或控制市場的情況出現(xiàn)。
所以,他開始想辦法,要改變現(xiàn)狀。
“寡人任命你為司市,是要定一個新制度,做這件事必然得罪很多人,你行事要小心些,明刀要提防,暗箭也得防。”
“是,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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