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的時候,楊渥終于趕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到了廣陵城。rg
從宿州出發(fā)后,這一路上楊渥開始還在控鶴軍的護衛(wèi)下乘船南行,不過在路上再一次接到楊行密催促他回去的文書后,他便知道,楊行密的病情比他想象的還要重,還要急。
所以楊渥到了泗州后便放棄了乘船,轉(zhuǎn)而騎馬從陸路南下。
當然,因為馬匹不夠的緣故,控鶴軍的人就只能繼續(xù)乘船,楊渥只帶著自己的幾十個護衛(wèi)先走一步。
這一路上幾乎馬不停蹄,將楊渥等人累個半死,好在最終還是堅持到了這里。
對于楊渥來,楊行密一直以來都是那個可以為他遮風擋雨的父親,沒有他的幫助和支持,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如今這一步的。
每當想到曾經(jīng)為他遮風擋雨的那位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倒在床上時,楊渥的心里就分外難受。
那爽朗的笑容,那豪邁的聲音,還有每一次對他的諄諄教誨,都讓他記憶猶新。
“殿下,你可算是趕回來了,大王如今就等著見你最后一面呢!”剛見到楊渥,高勖便急不可耐的道。
楊渥聽了心中更是咯噔一聲,“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他有些自責,覺得自己不應該在明知道楊行密身體不好需要休養(yǎng)的情況下還率領大軍北伐,一出去就是近半年,讓楊行密再次操勞軍政;尤其是第二次北上接應史仁遇,并且再次擊敗了梁軍后,他就應該立即回廣陵的。
可惜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匆匆進入楊行密的病房后,史夫人、王夫人楊行密的妾室都已經(jīng)到齊了,楊渥的弟弟妹妹們,包括已經(jīng)出嫁的女兒還有他自己的三個妻妾,也同樣到場,不過在隔壁的房間里面等候。
似乎是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楊行密睜開眼睛,見來人是楊渥,不由笑了:“渥兒,你總算是回來了,為父還以為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父親……”楊渥聲音有些哽咽,只了一句話便再也不出什么來。
楊行密擺擺手道:“癡兒,何必如此?自古以來誰人沒有一死?為父生于貧賤,起自草莽,一生征戰(zhàn)二十多年,這才打下江淮之地,據(jù)地稱王,已經(jīng)是富貴之極,如今又有你作為繼承人,此生算是無憾……”
“想到年在廬州街市,為父也不過是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市井之徒,若非生活所迫,也不會投入軍中;后來世事無常,天下大亂,為父這才自廬州起兵……”楊行密絮絮叨叨的提起當年之事,而楊渥則靜靜的聽著,沒有出言打斷。
了一會兒后,楊行密醒悟過來,不由笑道:“人老了,總是會想起當年!渥兒卻還年輕,不該讓你聽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了!”
“父親切勿如此,孩兒非常想聽父親當年起家之事呢!”楊渥連忙道。
楊行密“呵呵”笑道:“你想聽為父當年之事倒也容易,為父身邊有個叫信都鎬的幕僚,他追隨為父近二十年,別無所長,為擅長文章。聽他寫了一《淝上英雄錄》,專門記述了為父身邊有功之臣共四十人,為父的許多事情他都記錄著,你若是想看,可以去找他!”
到這,楊行密不由笑了起來,他也沒有想到這個信都鎬不聲不響的就為他和他手下的功臣們寫了個傳記,上次要來一讀,發(fā)現(xiàn)記載得還是比較詳實可靠的。
楊渥聽了點點頭,只聽楊行密繼續(xù)道:“聽你和朱忠議和了?”
“沒有議和,只是暫時罷兵而已!”
“先南后北,這個策略倒是沒有錯,你想與朱忠議和,那就議吧!先帝雖然被朱忠所弒,我大唐立國近三百年,到了如今或許真的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楊行密嘆息道。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踏入過長安一步,也從來沒有見過唐昭宗一面,他的地盤都是他一手一腳打出來的,他的將士也是他一個一個培養(yǎng)出來的,可以朝廷對他的恩情實際上并不多,最多就是承認了既定事實,至于其他的幫助卻是什么都沒有。
所以楊行密對于先帝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即便當初聽唐昭宗被殺時突然中風昏迷,但那不是出于對唐昭宗的忠心,而是對大唐的特殊情懷。
不管后代的皇帝們?nèi)绾螣o能,不管朝廷如何衰敗,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年大唐極盛時期的確有值得每個子民感到驕傲自豪的地方。
這樣一個偉大的朝代,即便到了如今已經(jīng)是毫無威信,各路藩鎮(zhèn)都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但依舊不能改變還有很多人對他抱有特殊情懷。
這就好比李克用,若桀驁跋扈,李克用絕對不比朱忠的少,但李克用在跋扈的同時,對于維護天子卻依舊很熱衷,甚至可以在沒多少利益的情況下多次起兵勤王。
楊行密也同樣如此,他實際上也并不怎么看重天子,但他看重的卻是大唐,所以他才會對朱忠想要徹底滅亡唐朝感到無比憤怒。
不過到了如今,或許是重病將亡的緣故,楊行密忽然想開了,對于大唐將要滅亡這個事實也不再糾結(jié)了。
“其他的為父也不必多囑咐你,你已經(jīng)徹底成熟了,知道該如何執(zhí)掌大權(quán)了,在軍政大事上,為父也沒什么可以教你的。如今為父將去,唯一想問你的就是,為父去了之后,你準備給為父加封什么謚號?”絮絮叨叨的了很久,楊行密最后又問道。
謚號乃是后人給的評價,也就是用一兩個字對一個人的一生做一個概括性的評價,算是蓋棺定論。
這一年多下來,楊渥的表現(xiàn)讓他極為滿意,知道有這么個繼承人淮南別的事情都不用他擔心,不過關于他的謚號,他卻想提前知道。
楊渥一愣,想了想后答道:“不知‘武忠王’如何?”
楊行密聽了終于笑了,‘忠武’二字歷來被視為最高的榮譽,他并沒有建國稱帝的野心,在他的骨子里還是把自己當成了大唐的臣子,所以對于“忠武”這個謚號還是極為滿意的。
危身奉上曰忠;慮國忘家曰忠;讓賢盡誠曰忠;危身利國曰忠;剛強直理曰武;威強敵德曰武;克定禍亂曰武;刑民克服曰武!
歷史上能夠得到這個謚號的,許多都是有擎天保駕之功的人,比如三國時的諸葛亮,朝有再造大唐之功的郭子儀等,就是這個謚號。
所以始終以大唐之臣自居的楊行密,聽到自己能得到這個最高謚號,自然感到滿意。
至于將來楊渥建國稱王甚至稱帝之后,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楊行密也沒有多問。
到了如今的局勢,即便楊渥自己不想建國,眾多淮南的將領們也會鼓動他那么做的。
對于淮南眾將來,大家辛辛苦苦在戰(zhàn)場上廝殺,為的還不是建功立業(yè),將來能夠得傳子孫,永享富貴。
若是楊渥一直都不建國稱號,那么他們這些部將們又如何加官進爵?
所以為了安撫部將們,楊渥也必須那么做。
更何況,楊渥如今雖然有東南諸道都統(tǒng)的職務,但到底,他也只是個級別比普通節(jié)度使地位要高一點的節(jié)度使,卻依舊是大唐的臣子。
而眾將同樣是大唐的臣子,在身份上大家其實沒有質(zhì)區(qū)別,這也是為什么淮南官員對楊行密和楊渥的稱呼是“大王”、“殿下”,但自稱卻是“屬下”或者“末將”,而不是“臣”的緣故!
建國稱王,將楊氏的身份與其他將領徹底區(qū)分開,這是將來必不可少的事情。
楊行密同樣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雖然自己以大唐臣子自居,卻并不要求楊渥也同樣如此。
或許是了許久話有些累了的緣故,又或許是得到了滿意的答復的緣故,楊行密閉上眼睛沒有再話。
楊渥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逐漸沉沉睡去,便心的給他掩了掩被角,然后輕輕的走了出去。
出門后,楊渥不顧疲憊的身子,連忙召見淮南眾官員,以穩(wěn)定人心。
在此時刻,即便楊渥有信心保證大局不會亂,但他同樣要做些準備才是。
此時隨他出征的三千控鶴軍尚未回來,所以他只能依靠留在廣陵的兩千控鶴軍親兵。
好在這兩千控鶴軍同樣是忠心極為可靠的軍隊,兩個指揮使都是他的心腹。
至于廣陵的駐軍,因為大軍出征還未返回的緣故,如今廣陵駐軍乃是以李簡為都督的新組建的天武軍。
李簡這個人雖然楊渥并不喜歡他殘暴好殺的性格,但他對楊氏的忠心卻是毋庸置疑的。
當然,在如今這種情況下,楊渥也不能僅僅依靠對他的信任,他一方面對李簡多加安撫,另一方面又暗中讓范遇嚴加監(jiān)控,以防止出現(xiàn)動蕩。
等到幾天后李承鼎等人統(tǒng)領的三千控鶴軍回到廣陵,楊渥這才放心下來。
然而楊行密的病卻始終沒有好轉(zhuǎn),反而一日比一日要差。
大唐天佑三年三月二十五日,有彗星拖著長長尾巴劃過天空。
這一日,大唐吳王楊行密薨,其子楊渥于靈柩之前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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