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這里配藥是最危險的，把種種配料混合在一處時，連鐵器都不能在左近。稍不小心火藥就可能燃燒起來，甚至?xí)蟊ǎ恍⌒囊稽c是不行的。”
“那配藥豈不是很容易死人？”
“是啊，所以這里配藥之人都是用各地送來的死囚，他們?nèi)绻谶@里配藥三年不死，就可以免罪。以后，他們就留在這里做工，拿工錢，家里也可以得到官府的照顧，比被處決的好。”
“天啦，能在這里堅持三年不死，大概想死都不容易了。”聽到這樣的介紹，呂正義小心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怪樣兒，逗笑了帝后。
第十節(jié)
兩位學(xué)正把皇帝和皇后讓到了工場最里側(cè)的一個小山洞里，進(jìn)門的時候，王守成不好意思的笑笑：“這里實在是不成個樣子，還請兩位陛下見諒。”
洞里面靠門口擺著一張長條桌，上面放了一個茶壺和幾個茶杯，旁邊就是筆墨紙硯。靠著洞壁內(nèi)側(cè)擺了一張矮榻，上面胡亂堆著一床棉被。由于山洞中空氣潮濕，棉被上盡是水漬。
“大姐夫，這不會是你住的地方吧？”周復(fù)走到床邊，卻在床頭上看到了一件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夾棉錦袍，便順手拎了起來。
如果他沒記錯，這袍子還是自己大姐兩年前親手做的，皇家的男人們一人一件，這之中只有王守成的領(lǐng)子加了一塊錦，說是容易磨破。周復(fù)確認(rèn)之后，震驚之下脫口問了出來，連官銜都忘了稱呼。
“這也是沒辦法，這里地方太窄，擠擠沒關(guān)系的。”王守成還是那樣不好意思的笑笑。
但這笑容，卻差點兒把周復(fù)的眼淚給笑了出來，一時間只覺得喉頭哽咽：“大姐夫，這也太……”
“沒辦法，地方太小，我來的不算多，將就一下就好。平時，這里是大家辦公的地方。”王守成卻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還是那句“沒辦法”的口頭禪：“只是，朝廷對火器這一塊撥的銀子要再多一些，有很多好想法，可需要的銀子實在是太多，不敢試……”
“陛下，朝廷給臨安公學(xué)院的撥銀歷來不算很少，但王學(xué)正總覺得那些被派來配藥的死囚可憐，萬一沒能熬到三年，死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每一個死去的只要有家人，他都要按朝廷給工場匠人一樣的撫恤。”
旁邊被叫過來的一名工場主管官員看周復(fù)的臉上出現(xiàn)了迷惑的表情，便**來解釋，然后搖搖頭：“問題是，我們再小心也沒用，每個月這里總得死上十幾名死囚，這筆支出就不在少數(shù)。為了保證火器的研制，生活上也就只好從簡。”
很快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周復(fù)并沒表什么意見，只是平靜的追問王守成：“理由？我相信愛卿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我……我沒什么想法，只是不忍心。”王守成知道如此使用死囚在朝中早有定規(guī)，自己的做法在這之前也有不少人反對，半天才小聲的回答：“配藥朝不保夕，已經(jīng)是最嚴(yán)酷的懲罰。都是父母生、父母養(yǎng)的，人死了，總該有個說法。”
周復(fù)并沒有評價王守成的想法是對、還是不對，反而提起了當(dāng)年守義公主選駙馬的往事：“父皇曾經(jīng)說過，當(dāng)初大姐選婿的時候，合適的候選著有十一、二個，條件比王學(xué)正還好的有的是。但母后和大姐的生母太上康靖貴妃商量了之后，最終還是選擇了王學(xué)正，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不止是旁聽的人，就連王守成也豎起了耳朵。
守義公主為陛下長女，容貌出眾、婦德有行，朝中很是贊譽，也甚得帝后的喜愛。公主成年之后求婚之人甚多，經(jīng)過一年多的挑選，帝后居然選擇了無論是家世、容貌、身份都并不是十分優(yōu)秀的王守成，實在是出乎了大家的預(yù)料。
技術(shù)官員在大宋被稱為“伎官”，不僅是級別低于一般的官員，而且同級官員中也是地位極低，被人看不起，王守成家卻世代都是伎官，在朝中并沒有什么地位。
帝后選擇王守成的原由，除了皇家的人，此外無人知道。今天，皇帝突然提起往事，自然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母后當(dāng)年在確認(rèn)了候選之人后，便派人到各家去了解候選之人的為人、稟性，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對待自己的家人和仆人的態(tài)度。”周復(fù)慢慢的把當(dāng)初選婿時的一些事情說開，然后淡淡一笑：“結(jié)果，只有王學(xué)正做到了對家人和仆人一視同仁，從來不以身份傲人、謙和自仰。母后認(rèn)為，在大宋當(dāng)駙馬不過是名聲，是為了家族利益犧牲了自己。除了給家里平添了不少政治資本外，就算駙馬本人再優(yōu)秀，一娶了公主，就等于是放棄了今后的一切！這就是為什么歷代公主的婚姻總是不幸的根本原因。”
說到這里，周復(fù)嘆了口氣，想起大部分皇家公主的凄惶和無助：“大家想想，娶公主的時候，駙馬往往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可之后的幾十年卻只能呆在家中，有多少人受的了？不怨怪自己的妻子才怪。公主是娶了，再娶上一大堆小妾，冷落公主就成為必然。多少公主就這樣抑郁而終，就以本朝為例，能夠婚姻幸福的公主是極少數(shù)。母后不想姐姐們痛苦一生，才在選婿時選‘做人’！王學(xué)正中選，正是因為他素來寬和對人，這樣的人才能始終如一的對待自己的親人。”
周復(fù)解說完了當(dāng)年的事，才下了個結(jié)論：“現(xiàn)在看來，母后當(dāng)初的選擇是對的，公主夫妻和美、夫唱婦隨。王學(xué)正的這個做法并沒錯，這是朕考慮不周。你們算一下，每年大概需要多少撫恤銀子，上報戶部。”
“為臣等替那些死囚謝過陛下厚德！”旁邊的臣子們趕忙下拜謝恩。
“不必謝恩了，朕想了解如今火器研制的情況，能不能讓朕四處看看？”
“請陛下隨我等來。”
進(jìn)入了一座較大的山洞，周復(fù)他們才知道，這里面別有洞天。那些外面并不起眼的山洞，伸進(jìn)山腹中長達(dá)數(shù)里，里面儲存了大量的火藥和火器。
以大宋軍中現(xiàn)在火器的配置，這些裝備已經(jīng)可供軍隊使用數(shù)年，要是不小心引燃，足可以把整個山洞都給炸塌。
所以，此處守衛(wèi)更是森嚴(yán)，就算是帝后帶來的侍衛(wèi)也不能接近那些供儲存用的山洞。至于皇帝和皇后本人，也被拒絕進(jìn)入，這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
周復(fù)知道王守成他們是出于好意，也沒有過于堅持，只在陳列室里看了一下沒有裝火藥的各種火器樣品，大概詢問了一下性能。
在旁邊的一個小山凹里，一大群工匠正在實驗新配方火藥，已經(jīng)爆炸過的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大概有一、兩尺的坑。
周復(fù)起了興趣，隨口問跟在身邊的王守成：“這火藥的配制比例是怎么定的？”
“硫黃十四兩、窩黃七兩、焰硝二斤半、麻茹一兩、干漆一兩、淀粉一兩、竹筎一兩、黃丹一兩、黃燭半兩、清油一分、桐油半兩、松脂一十四兩、濃油一分。”王守成很熟練的背了出來：“這是火炮的配方，爆炸力度最高。他們這是在實驗什么地方送來的原料最好。”
“王學(xué)正，你們的火藥主要是想燃燒，還是要爆炸？”一邊的馬憶靈突然開口問道。直到現(xiàn)在，馬憶靈還是不習(xí)慣用“愛卿”之類的稱呼，只得直呼大臣的官位，親近一點的稱呼對方的名或姓。
“當(dāng)然是想要爆炸了，炸的越厲害越好。”王守成覺得皇后的說法有些奇怪，便隨口回答。
“我覺得你們的配方，只怕是有問題。”
王守成愣了一下，這可是他從來沒想到過的，急急的向皇后追問：“這配方是多少年傳下來的，會有什么問題？”
“我在大食也看到過他們使用火藥，那些火藥的配方很老，最多只能燃起火來。后來，就有人把火藥合起來用，威力就要大的多。小時候我比較喜歡淘氣，也搞了些火藥來玩，學(xué)著把火藥攪在一起點著了，結(jié)果不如人家的。后來，我家的工場也用火藥，我才注意他們是把合起來的火藥用細(xì)篩子篩過才用。”
馬憶靈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為何會用火藥的原因，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也學(xué)著人家篩，因為里面成分太多，偷了一下懶，只拿了幾種混在一起。結(jié)果還沒搞好就引著了火，那一次差點兒把存火藥的地方全毀了。從那以后，我家人再也不讓我接近火藥。但我總覺得，火藥中的成分太多了反而會影響到效果，不知道你們注意到這點沒有？”
“這個……我們還從沒想過火藥的配方會有問題，都是盡量選擇純一點的原料，對了！！！”王守成突然大叫一聲，把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卻根本沒留意，興奮的一拍手：“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既然純一點的原料能夠提高火藥的效果，也許配方精減一下可能更好，我馬上找人試一下。”
話才說完，王守成連個招呼都不打，一溜煙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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