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蘭還要再說什么，坤寧宮的下人已經(jīng)上來迎接他們，他們也不便再說話，一起走進坤寧宮內(nèi)。
熙瑤正在就除夕晚宴之事忙碌，此時不在坤寧宮，熙怡出來見他們，又派人將敏兒他們都叫來。
敏兒是很喜歡與父親在一起玩的，何況這幾日思齊在藍府，她少了一個玩伴更覺寂寞，聽到父親來了馬上從屋子里跑出來。文垣與文圻、文垠、文珞四個孩子也帶著欣喜之意出來。
允熥與幾個孩子玩了半晌，昀蘭也陪著。到了午時，熙瑤返回來，與允熥一起用了午飯，因為太累沒說幾句話就歇息去了；文垣等孩子也困了，回去睡覺；敏兒倒是沒困，但被熙瑤臨回屋前的雙眼一瞪，馬上乖乖的拉著妹妹文珞的手向?qū)嫷钭呷ァ?br />
“皇兄，妹妹想念母親，也去與母親說話了。”昀蘭也提出告辭。她在兒子出生后入宮時候漸少，此時已經(jīng)有近兩個月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十分想念，只是先是要與允熥說李家的這件事情，后來為討好他，不得不陪著侄子侄女玩。此時他們都去歇中覺了，遂提出告辭。
允熥也有些困了，伸了個懶腰，對昀蘭說道：“我也知曉你已經(jīng)近兩月沒見過太妃了，十分思念，快去吧。”
“多謝皇兄。”昀蘭又道了一聲謝，站起來就要去她母親的寢殿。
“等一下。”允熥忽然又想起什么，對她說道：“那個叫做李詠琳的女子，除了有關(guān)她家所涉這個案子，可還說了什么？可說了要與四妹見一面？”
“皇兄所料不錯。”昀蘭說道：“這女子確實是說求見四妹。只是妹妹覺得她一個民女，豈能說求見四妹就能見了？所以沒有與皇兄說。”其實昀蘭是想先將此事與昀芷說了，聽聽昀芷的意思。若昀芷不愿見，她又提前告訴了允熥，允熥又想讓昀芷見一面，豈不是得罪了昀芷？但允熥此時問起，她也不敢說假話，只能這樣說道。
“李家這件事，你先不要與四妹提起。”允熥囑咐道。他想著等錦衣衛(wèi)等衙門先調(diào)查過后再決定這件事如何處置，到那時再決定是否讓李詠琳見昀芷，所以不叫昀蘭先和她說了。
“對了，那人可在你的府上？”允熥又問道。
“在。皇兄，妹妹聽她說了這件事，知道關(guān)系不小，就讓她留在府上。”
“好，你讓她繼續(xù)住在你的府上，不能讓她離開。”
“知道了，皇兄。”昀蘭答應(yīng)。
說過這話，昀蘭去看自己的母親，允熥也去寢殿歇息。
之后幾日，允熥每日一早起來去乾清宮問一問有沒有什么要緊的奏折，之后就去陪著自己的孩子們玩耍，中午歇過中覺，有時讀讀書，或者將朱褆和自己的兒子叫來，與他們議論史書。時間很快到了二十九日。
這一日允熥起來后照例去乾清宮，剛走到宮殿門口，兩個小宦官上來迎接，行禮過后其中一個小宦官說道：“陛下，今日宮門才開鎖秦指揮使就入了宮，有事要求見官家。”
“秦松已經(jīng)回來了？”允熥有些驚喜。李家之事因為是他親自吩咐下去的，秦松不敢不重視，親自帶人去了蘇州，沒想到二十四日中午出發(fā)，現(xiàn)在就回來了。
“宣他到后殿來見朕。”允熥又吩咐道。
“是，官家。”小宦官答應(yīng)一聲，急匆匆去找秦松，允熥抬腳去了后殿。
他才到后殿沒一會兒，秦松就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臣錦衣衛(wèi)指揮使秦松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允熥打斷道：“秦松，你跟著朕已經(jīng)十多年了，還講這套做什么，快起來，快起來！”
“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臘月快要過年，又已經(jīng)封衙，你又何必親自去蘇州跑一趟？”允熥又走到他身前，命宦官扶起他，一邊說道。
“臣家里能有今日，全是陛下的恩典，陛下又吩咐，豈敢懈怠！”秦松說道。
“只是朕心里覺得不應(yīng)讓你大過年的這樣勞累。”
“陛下親自吩咐的事情，定然十分重要；臣手下的官兒也都惦記著快過年了，若是派他們出去定然不會認真探查，若是查出的事情有了謬誤，使得陛下處置此事出了岔子，臣就有負陛下所托了。”
“罷了，朕過年頒下對臣子的賞賜時加重賞賜于你。”允熥說道。
秦松又推脫幾句，允熥不允，也就行禮接受。
之后二人說起正事。“陛下，臣二十四日將近午時從京城出發(fā)，第二日下午到了蘇州城，馬上開始調(diào)查此事。經(jīng)過查證，事情與向陛下告知那人說的大差不差。確實是蘇州知府趙巖與都察院河南道御史明良串通起來想要謀奪李家的產(chǎn)業(yè)。先是趙巖命產(chǎn)業(yè)園區(qū)查稅，后來又指使警察擾亂他們家做生意。”
“趙巖派警察擾亂李家的生意的做法很是精明。蘇州離京城不遠，若是有人上告他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每次警察上門，都以追查人犯為名義。警察追查人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李家的生意不免就被耽誤，可明面上又絲毫挑不出錯來。”
“之后他又命掌管稅收的司馬經(jīng)常去李家查賬，想要再找出他們家的漏洞。可李家耽誤生意也不愿答應(yīng)投獻，又差不到錯處，只能命人偽造人命官司，將李家的人牽扯進來，要治他們死罪，逼迫李家答應(yīng)投獻。”
“且慢，”允熥打斷他，問道：“人命官司是偽造的？”
“是，陛下。”
“如何偽造？”
“陛下，”秦松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自從陛下下了清除流民令后，全國各地的流民與惡霸大為減少，但也只有京城能完全杜絕流氓惡霸，其它地方只能杜絕外地來的流氓惡霸，本地人還是清之不絕的。蘇州也不例外。”
“蘇州有一伙惡霸，平日里就以敲詐勒索為業(yè)，蘇州知府趙巖派家人找到他們，讓他們誣賴?yán)罴摇Ｋ麄儺?dāng)然不敢不從，只能答應(yīng)。他們平時就以此為業(yè)，做出的局除非將所有人都抓來嚴(yán)刑拷打，不然難以識破；這次誣賴?yán)罴矣钟醒瞄T做幫手，當(dāng)然無法被識破。”
“那人命又是從哪兒來？誣賴?yán)罴遥驳檬孪葴?zhǔn)備好人命。總不至于這樣的惡霸會自愿獻身。”允熥又問道。
“陛下，當(dāng)然不會有惡霸自愿獻身。他們平時敲詐勒索，大多是詐死，或從人販子手里買來不知自己出身哪里的外地人養(yǎng)幾年；這次為了不留破綻，是從本地花錢買的命。民間總有窮苦人，愿意為了家人拿命換錢，這次這伙惡霸有蘇州知府掏錢也很慷慨大方，就買了幾條人命誣陷李家。”
秦松隨即說了這伙惡霸誣陷李家的手段，讓允熥十分感嘆：‘人民的智慧真是無窮的，這樣的辦法也能想出來，琢磨這些辦法的人真是聰明。只是，這么聰明的腦袋為什么不用在正地方呢。’
“這些事情，都是臣偷偷擄了幾個警察和惡霸，審問得來。他們雖然怕知府，但更怕錦衣衛(wèi)，臣命屬下將錦衣衛(wèi)的腰牌一亮，他們就嚇得面無人色，將事情與臣都說了。”秦松說道。洪武年間錦衣衛(wèi)的名頭就十分響亮，洪武末年沉寂了幾年，但允熥繼位后又重新重用。對于這樣的衙門文官當(dāng)然是非常反感的，雖然錦衣衛(wèi)已經(jīng)不再審案，甚至百官都不知道錦衣衛(wèi)在做什么，但他們出于警惕，還是對錦衣衛(wèi)十分忌憚，編了不少有關(guān)錦衣衛(wèi)的壞話，使得在民間錦衣衛(wèi)的名聲極大，能止小兒夜哭的那種，幾個地方上的警察和惡霸聽到錦衣衛(wèi)的名頭當(dāng)時已經(jīng)完全傻了，問什么說什么，只求不要殺了自己，或者殺自己的時候不要虐殺。
“你是怎么處置他們的？”允熥又問道。
“幾個警察忽然失蹤恐怕會引起蘇州知府趙巖警惕，臣命屬下警告幾句就放他們回去了；惡霸抓回了京城，打算按照清除流民令的規(guī)矩流放西北。”秦松回答。
允熥微微頷首，表示贊同。秦松繼續(xù)說道：“至于其他官員，蘇州府的府丞等人一來害怕知府，二來知府采用的手段明面上讓人挑不出錯來，三來也收了點兒錢，就不敢管此事；長洲與吳縣兩個附郭縣的縣令、縣丞、縣尉，產(chǎn)業(yè)園區(qū)的官員也都是如此。至于下面的警察，大多打著知府吃肉，自己也喝口湯的想法，幫著知府對付李家。”
“沒有其它官員參與其中么？”允熥問道。
“蘇州當(dāng)?shù)氐墓賳T沒有參與其中的，至于蘇松分巡道與京城的官員，遵照陛下的旨意，臣不敢驚動當(dāng)?shù)氐腻\衣衛(wèi)，所以還未探明。”
允熥看他雖然這樣說，但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變化，厲聲問道：“秦松，你與朕有什么不可說的？不論是查到了誰，即使是查到了一位王爺身上，朕也不會輕饒，你何須有顧忌？”
“陛下恕罪，臣只是略微查到了些跡象，一絲證據(jù)也無，所以不敢告訴陛下。”秦松說道。
“朕也不會這就定罪，愛卿有何好怕的？快說出這幾個官員的名字。”允熥道。
“請陛下恕臣之罪。據(jù)臣在蘇州府調(diào)查，又命人在京城探查一番，此事，似乎牽連到了大理寺少卿***，與鴻臚寺卿方孝孺。”秦松咬了咬牙，說道。
“他們二人？”饒是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聽到這兩個名字，允熥還是呆了一呆。***是建業(yè)二年的進士，是他很信任的官員，十分重用，才中進士三年多就被他任命為正四品的官兒，還是大理寺這樣要緊的衙門。因他在任上差事辦得不錯，允熥還打算升他去更要緊的衙門歷練，沒想到卻會牽連到這件事。
***一向愛財，在蘇州產(chǎn)業(yè)園區(qū)任上的時候有過吃拿商戶的前科，允熥也有所耳聞。只是考慮到愛其才，而且數(shù)額不大就沒有治罪，只是警告了一番，又加重對他的賞賜。被警告過后他已經(jīng)沒在做過了，沒想到這次又犯了舊毛病。
這也罷了，畢竟***有過前科，還曾在蘇州產(chǎn)業(yè)園區(qū)為官，允熥還有些相信；可秦松竟然說方孝孺還牽連到這件事，允熥無論如何是不能相信的。方孝孺雖然是腐儒一枚，做實事恐怕沒什么用處，但為人持身甚正，就算是討厭他的人也對他的私德無可指責(zé)。允熥實在不能相信。
“陛下，此二人是否涉及此事只是捕風(fēng)捉影，沒有絲毫證據(jù)，多半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也未必是楊少卿與方寺卿本人涉及此事，或許是他們的下人或家人。臣在錦衣衛(wèi)這幾年，見到過勛貴或高官人家的下人打著主家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
“你說的是，你是他們二人真的涉及此事，也或許是下人或族人狐假虎威，假托他們的名義。”允熥忙道。
但他雖這樣說了一句，也覺得這多半是真相，但心中還是埋下了對***和方孝孺的懷疑。允熥暗道：“***好說，再探查幾日，朕將他叫進宮來親自問一問，他定然會和朕說實話不敢欺瞞；至于方孝孺，著人調(diào)查他吧。’
允熥將這件事計算停當(dāng)，又問秦松道：“你適才說人命官司都是惡霸構(gòu)陷，那李家在家鄉(xiāng)的名聲如何，可有欺負鄉(xiāng)人之事？”
“欺負鄉(xiāng)人當(dāng)然是有的，不過都是在老家。他們家在蘇州府城內(nèi)的名聲甚好，蘇州官府需要地方上大力相助時李家都會慷慨解囊，哪家百姓出了意外也都盡力幫襯。即使在老家，他們的名聲也不錯，很少欺負人。只有其他商人不喜歡他們家。”秦松道。
允熥又問道：“此事出了，他們家的姻親沒有幫襯？莫非是姻親家中沒有做官的？”
“陛下，他們家有幾家姻親出面幫忙，但家中做官的官位較小，比不上蘇州知府與都察院御史。何況他們只是露在明面上的，更怕得罪了背后之人，不敢過多幫襯。”
“不過有一家姻親，也就是李家家主李泰元的女婿家十分無恥，不僅不幫襯，還落井下石，將他們家的女兒休了，送回李家。真是無恥。”秦松臉上也露出很厭惡的神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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