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深沉。
殘破的草棚雖然不堪，但是畢竟還是一個遮風避雨的所在，因此自然是屬于牛輔的，而其親衛(wèi)則是守衛(wèi)在草棚周圍，至于攴胡赤兒等胡人，自然是各自找個避風的角落蜷縮在戰(zhàn)馬的身邊……
攴胡赤兒睡不著。
納古戰(zhàn)死了，為了掩護攴胡赤兒他能夠跑出來，留在后面淹沒在追兵的馬蹄之下。
部族走散了，現(xiàn)在身邊的也就剩下二十來個人，其余的不知生死……
接下來要怎么辦？
跟著牛輔回弘農(nóng)？
原攴胡赤兒也是這么想著的，但是牛輔猛然揮來的一拳，卻將這個想法完打散了。
或許牛輔確實是在心情激蕩之下做出的舉措，攴胡赤兒也能理解，但是并不代表能夠接受。
雖然胡人在西涼兵的層級不算高，也是時不時會遭受一些不平等的待遇，但是攴胡赤兒之前并不以為是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因為西涼兵強，至少比攴胡赤兒他要更強，所以服從強者，這是草原上的規(guī)矩，也是攴胡赤兒這些人的習慣。
原董相國在的時候多好啊，雖然董相國身份尊貴，但是有時候還是會像一個胡人一樣跑到他們的營地，然后和他們一起架起牛羊燒烤，大碗碗的喝酒，興致高的時候甚至會跟著他們一起在篝火旁跳舞……
雖然裝備什么的可能有一些差別，但是至少吃飽穿暖沒有問題，偶爾還能喝點酒，揣著發(fā)下來的兵餉摸到營妓的床頭……
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攴胡赤兒臉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那個時候董相國還不是相國，但是那有什么關系，他們跟的是董相國，而不是相國。只要董相國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心甘情愿的撲上去，縱然對面是他們的族人，是西羌的大軍。
攴胡赤兒覺得跟著董相國，就算是下一刻戰(zhàn)死了，也值！
而現(xiàn)在……
攴胡赤兒翻來翻去，始終睡不著。
死的人固然已經(jīng)是死去，但是活著的人還是要考慮怎樣才能活下去，就算是再艱難，再痛苦，也要活下去。草原上的漢子，死在床上是一種恥辱，就算是自己老得不行了，也要死在帳篷之外，更不用去自殺的那些懦夫了。
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攴胡赤兒要活下去，還要帶著僅存的族人繼續(xù)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似乎不怎么樂觀。
雖然牛輔親兵牛輔只是一時之間失去了心智，糊涂了才會出那樣的話語，但是攴胡赤兒不敢保證，當牛輔清醒的時候，是不是還是這樣的想法。
董相國是強者，但是他的女婿卻不是一個強者，那么現(xiàn)在的強者是……
白天的戰(zhàn)斗真的是因為攴胡赤兒他的原因么？
攴胡赤兒將整場戰(zhàn)斗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從頭到尾，一點點的捋了一遍，這不是我的錯，絕對不是！
怎么可能都是我的錯？！
那么是誰的錯？
攴胡赤兒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然后瞬間這個念頭就像是草原上春天的野草一樣，轉眼之間就蔓延開來，長遍了他整個的心。
黑夜如同一卷巨大的黑紗，籠罩在天地之間，遮擋了一切的光明，就連人心當中的那點清明似乎也被遮擋了起來。
攴胡赤兒扭過頭看了看草棚那邊，牛輔的親衛(wèi)也都累的不行，一個個依偎睡在一起，值守的那個人似乎因為外圍有攴胡赤兒的人在放哨，所以也在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打著盹，就連草棚外的篝火已經(jīng)熄滅了都沒有注意到。
攴胡赤兒靜悄悄的翻身坐起，然后將半披半蓋的皮襖穿好，輕輕將身邊的族人推醒，聚在一起咬了一會兒的耳朵，隨后便一起慢慢的往草棚處摸去……
牛輔已然睡著了，不是他心大，而是他太過于疲憊了，從身體到精神，都極其疲憊，因此在胡亂吃過了一些烤馬肉之后，也就沉沉睡著了。
睡夢之中，牛輔防護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戰(zhàn)場之上，不過這一次他是勝利者。他率領著西涼鐵騎沖破了斐潛的車陣，將斐潛的步卒砍殺得七零八落，兵卒的怒吼，戰(zhàn)刀的斬擊，鮮血噴涌出來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勝利就在了眼前。
牛輔踩踏著一路鮮血和殘肢登上了斐潛的指揮高臺，站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斐潛面前，頓時覺得天地寬闊無比，就連天上的日月似乎也是唾手可得。
斐潛被西涼的兵卒押著，跪倒在高臺上，安邑的河東太守王邑竟然也跪在一旁……
嗯，這個河東太守王邑什么時候也被自己抓住了？
不管了，不是在乎這種細節(jié)的時候。
牛輔仰天大笑，意氣奮發(fā)的甩了甩身上的大氅，然后用手戟指著斐潛，怒聲喝罵道：“汝安敢阻天兵！看吾今日斬汝狗頭！”
完牛輔就要拔刀，但是當自己拔出腰間的戰(zhàn)刀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原好好的戰(zhàn)刀竟然斷成了兩節(jié)……
然后原看押著斐潛和王邑的西涼兵卒也不知道什么時間消失不見了，而斐潛和王邑卻掙脫了束縛，獰笑舉著刀一步步的逼近了他……
“來人！來人啊！”牛輔高聲呼喝著，然后猛然間從夢中驚醒，翻身坐起。
草棚四處透風，牛輔身上的冷汗被風一吹，竟然不由得打了幾個冷顫。
草棚之外亮起了火把，然后一個人走了近來。
“將軍可是喚我？”攴胡赤兒道。
牛輔皺了皺眉，道：“沒叫你，滾出去，叫……”
話了一半，牛輔猛然之間完清醒了，刷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聲大喊道：“來人！來人啊！”
攴胡赤兒靜靜的站著，但是眼中射出來的兇殘之光卻嚇了牛輔一跳。
牛輔臉頰上的肉顫抖著，努力維持著憤怒的面容：“你！你個兔崽子想干什么？還不趕快退下！”
光線忽閃了幾下，幾名胡人舉著血淋淋的戰(zhàn)刀沖了進來，攴胡赤兒忽然一笑，露出昏黃的板牙，“的也沒有什么事，就是想借將軍的腦袋用一用……”
草棚之內(nèi)的怒吼聲隨著鐵器剁砍血肉的聲響逐漸消失了，片刻之后，攴胡赤兒提著牛輔的腦袋走出了草棚，然后又將其綁在馬脖子上，翻身上馬，往北而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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