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寧話音停了一會兒，卻始終沒人接過話頭。
聚義廳里，死一般寂靜。就連大家的呼吸聲，也放得很輕，似乎在有意壓制，生怕被別人聽見。
天馬幫、田飛虎這兩個名字，陳奧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聽到了，也隱隱猜到，這個幫派，必然是碧清寨的對頭。
他有些不以為然。既然敵人打上門來了，不趕緊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卻在這里商討什么計策。
這個時候，還要講什么民主么？應(yīng)該是大當(dāng)家一聲令下，員行動起來啊！
歌里唱得好，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侵略者都打上門來了，還在這里談?wù)撋逃懀y道這幫人不知道什么叫空談?wù)`國，實(shí)干興邦嗎？陳奧痛心疾首地想。
不過，陳奧畢竟是個外人，雖然有滿肚子的話，卻也不好出口。更何況，自己人微言輕，會不會有人聽，還不知道。與其自取其辱，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在角落蹲著。
于是，他跟所有人一樣，低著頭，悶不吭聲。
宣寧掃視了一眼場，似乎有些不太滿意。她只得又道：“我知道大伙兒心里都有想法，不妨都出來。這碧清寨，不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絕不會自作主張，拿大家的身家性命冒險！”
話音剛落，果然聽見輕微的議論聲。人肉廚子朱二忽然一拍桌子，起身道：“大當(dāng)家的，還有什么好的？干他-娘-的！”
旁邊的張大有也附和道：“沒錯！大當(dāng)家，從前田飛虎也帶人來過幾次，不都是被咱們打敗了么，最終灰溜溜滾回了天馬幫。這次咱們還要干到底！”
這就對了嘛！都是一群大老爺們，這點(diǎn)血性都沒有？陳奧心里暗想。自從看了亮劍，他時時都以亮劍精神督促自己。
雖然這股精氣神，從來也沒有用武之地。
這兩人首先發(fā)言，帶動了大家的積極性。誰知道那個姓馬的中年人，這時候又慢悠悠站了起來。
陳奧冷哼一聲，這人站起來，一定沒有好話。這一點(diǎn)，他可是領(lǐng)教過多次了。
陳奧已經(jīng)知道，這人姓馬，名高明。不過，在陳奧看來，這人可一點(diǎn)都不高明。
果不其然，馬高明站起來，就給眾人潑了一盆冷水。他道：“你們得熱鬧。別忘了，這次田飛虎帶了多少人來？二百來人啊！”
其他人果然都不話了。就連最先開始喊的人肉廚子，也悶著頭，不敢再吵了。
馬高明又道：“兄弟們，前幾次咱們是怎么贏的？我可記得清清楚楚。頭一回，天馬幫的貨隊途經(jīng)山腳，咱們不認(rèn)得旗號，沖出來殺了他們個措手不及。不過那貨隊都是些馬夫走卒，也沒幾個會拳腳的。咱們勝的也不光彩，這也就不必了。”
“后來，田飛虎找上門來。咱們這才知道，惹上了大麻煩。是大當(dāng)家好言相求，又把貨物如數(shù)歸還。田飛虎才消了氣。這件事，你們不清楚，我當(dāng)時陪同，可是一清二楚！田飛虎得寸進(jìn)尺，還想讓咱們歸附，要大當(dāng)家做他的老婆。被大當(dāng)家嚴(yán)詞拒絕。也是那次他只帶了個隨從，不敢造次，這才恨恨離開了山寨。”
馬高明又嘆了一口氣，這才道：“年前，田飛虎帶了幾個人上門挑釁。那時候咱們山寨已經(jīng)建得十分完善。咱們硬是將他們阻在了門外，這才讓田飛虎無功而返。這些就是你們的打贏了天馬幫么？”
眾人無言，似乎覺得這些事情，出來不但不光彩，而且很傷士氣。
陳奧恍然大悟，他雖然對馬高明有意見，卻也不能不承認(rèn)，這人的確老成持重。陳奧也終于明白，這碧清寨的實(shí)力，實(shí)在是有點(diǎn)拿不上臺面。
半路出道，才成立兩三年，也沒辦法。陳奧看看宣寧，見她神色凝重，知道她心里這時候一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這些年，也真難為她了。怪不得那天她大醉，會如此失態(tài)。那是她苦心經(jīng)營的山寨，忽然出了叛徒的失望。更是她的心力交瘁！
陳奧嘆了口氣，這些話，卻沒法出口。
馬高明又道：“這次田飛虎帶了二百人，擺明了是對咱們碧清寨勢在必得。朱二，就憑你那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你能拼死幾個？”
朱二頭壓得更低了。宣寧起身道：“馬叔，你有什么好主意？”
馬高明道：“依我看，這一仗，一定不能打！最好的辦法，就是趁他們現(xiàn)在還沒到，趕緊收拾東西，逃往別處。”
他完，人群中竊竊私語。那些粗莽漢子頗有些不服氣，卻又沒法反駁他，更不敢去與天馬幫硬拼。誰都知道，那是雞蛋碰石頭的事情。
而不少女人則紛紛點(diǎn)頭。她們當(dāng)然不希望打打殺殺，更不愿自己的男人，步了吳大壯的后塵。如果能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宣寧眉頭微皺，似乎在權(quán)衡這個主意。這時候，坐在前排的那個白發(fā)老者顫巍巍站起身，用拐杖拄了拄地面。
“篤篤篤”，木棍在石板地面上發(fā)出悶響。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靜靜聽著這老頭什么。
陳奧對這老者還有些好感，這時候也豎起耳朵，聽著。
老頭道：“就這么幾天時間，往哪里逃？”
眾人一怔。老頭又道：“天馬幫做的是走貨的買賣，幫中好馬無數(shù)。咱們寨子里，總共就那么幾匹老馬，跑得過他們嗎？咱們拖兒帶口的，能走多快？被天馬幫追上，還有活路嗎？”
馬高明咬了咬牙，一屁股坐了下去，再也不話。一股悲戚的氣氛，在聚義廳彌漫開來。
這老者得一點(diǎn)都沒錯。被天馬幫盯上了，他們真的能夠逃得掉么？
宣寧幽幽嘆了口氣：“老太爺，那么按著您的想法，咱們該怎么辦？”
老頭目視宣寧，道：“寧啊，來你領(lǐng)導(dǎo)咱們山寨，我一個老不死的，不該指手畫腳，亂什么。不過大難臨頭，我實(shí)在是不能不。我已經(jīng)八十了，也沒有幾天好活了。我這條賤命，值得什么？可是寨子里還有這么多孩子。咱們山寨不能絕后啊！”
悲戚的氛圍在彌漫，不少女人已經(jīng)開始抽泣起來。
老頭繼續(xù)道：“現(xiàn)在天馬幫來了，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了。我看，只有投降了！”
宣寧早已猜到這個結(jié)果，但聽到從老人口中出來，仍然渾身一震。
“可是……”
老頭搖搖頭，道：“寧，當(dāng)初如果不是你執(zhí)意與田飛虎翻臉。他也不會對我們這么過分相逼。我想，只要咱們屈服投降，答應(yīng)歸附天馬幫。田飛虎那人也不是什么殺人魔頭，不會不給我們一條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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