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權(quán)|貴圈子,正在發(fā)生漸進(jìn)的變化。這個過程很快,原漢王府集團(tuán)、陸續(xù)進(jìn)京的大人物越來越多了。
風(fēng)和日麗的京師外城定淮門,正在敲鑼打鼓。沐府上下、以及漢王府三護(hù)衛(wèi)之一的韋達(dá),已從碼頭下船;一大群人正在走定淮門進(jìn)京。
車駕儀仗護(hù)衛(wèi)隨從,人馬浩浩蕩蕩;其尊貴的地位,只見出行的人數(shù)便可知一斑。還有朝中前來迎接的有司官員,官差人等,以及駐足在附觀望的路人;一時間定淮門內(nèi)外人山人海,熱鬧喧囂。
沐府家眷的車仗隊(duì)伍里,一輛馬車上便坐著沐蓁母女二人。沐蓁差不多二十歲了,至今未能出嫁;但西平侯沐晟是不慌的,因?yàn)樗缇筒碌竭@個長女必是皇妃。
車簾被挑開了一個小角落,沐蓁正在往外面瞧。她那張五官精致秀麗的小臉,已少了幾分青澀活潑、多了一些艷美,她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身子已是徹底長開了。
沐蓁從小到大、大部分時間都在云南;不過最近一年多,她住在四川布政使司成都府。
四川的水土氣候確實(shí)養(yǎng)人,不僅溫暖濕|潤,更是幾乎不起風(fēng);且女子長大之后,皮膚反而會變得更細(xì)嫩。
如今的沐蓁的肌膚、比之前更加白|嫩光潔了,仿佛能捏出水來。模樣兒生得也是愈發(fā)秀美,黑亮的大眼珠子非常有神,嘴唇卻是小巧朱紅,精致的五官在那玉白的臉上,自是十分清秀美麗。
她的臉上還有點(diǎn)疲憊、略顯蒼白,坐了太久船,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不過沐蓁的眉目、仿佛天然含著笑,此時她仍是興致勃勃的模樣,正急著觀賞京師的風(fēng)物。
沐家一直都是與皇室親近的貴族,小時候沐蓁是來過京師的,但太久了印象有點(diǎn)模糊。她眺望了一番北面的獅子山,又轉(zhuǎn)頭瞧后面的河流湖泊、水榭亭臺、團(tuán)花錦繡。還沒進(jìn)城,京師的富庶優(yōu)美、無邊春|色便已出現(xiàn)在眼前。
此時的京師與昆明城一比,確實(shí)好太多了!作為大明王朝的都城,京師聚集天下財賦,又在大江航道上;其繁華富庶,乃天下之最。京師的景物,在春季里真是處處漂亮似錦,叫人目不暇接。
如此快樂的行程,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不盡人意的聲音!
路邊突然有人大喊道:“老奴家主人是耿浩,求沐家表叔、看在老夫人(沐耿氏)的情面上,救老奴主人一命!救命吶!”
馬車上,沐蓁的娘陳氏、聽到聲音之后臉上迅速布滿了愁容,陳氏脫口嘀咕道:“這耿浩,真是陰魂不散啊……外邊那么多人,他家的人嚷嚷甚么呢!”
沐蓁挪到了另一側(cè),撩開車簾,往外面觀望了一陣,已看到了那個喊叫的老頭。那老頭被沐府侍衛(wèi)攔著,但他的聲音很大,站在遠(yuǎn)處喊、也能叫周圍所有人都聽見了。
“別看了。”陳氏生氣地叮囑道。
沐蓁乖巧地放下了簾子,甚么也沒說。
陳氏很快便對馬車外面的人說道:“還不快派人去應(yīng)付一下,別讓他在那里大喊大叫了,像甚么話!”
外面管家的聲音道:“夫人息怒,小人立刻去辦,著小的們、先將那老頭帶回府邸;然后再請夫人示下。”
沒過一會兒,那外面的老奴喊了幾聲之后,果然就沒了聲音。應(yīng)該是管家去招呼了人……只要許諾愿意帶回耿家老奴、聽其訴苦;那老奴自然便不用再喊叫了。
陳氏的心情似乎已被攪亂,臉色很不太好看。她看了一眼沐蓁道:“我們沐家是有地位、要臉面的家族,拿這種人是真沒辦法!誰叫你與那耿浩確實(shí)有過婚約?”
沐蓁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娘,嘀咕道:“婚約又不是我定的,更不是我悔的。”
陳氏聽罷竟然無法反駁,便生氣地說道:“你這妮子還頂嘴!你弟弟多聽話……唉!”
這下子沐蓁的臉色也拉了下來,仿佛要哭了一般。她默默地坐在車?yán)铮樕弦褵o半點(diǎn)笑容……
沐家以前一直在云南,但他們在京師是有一座府邸的;當(dāng)初沐斌在京師做人質(zhì),便住的那里。這回沐家人進(jìn)京,諸事倉促,一行人便將就原先的沐家府邸,暫且安頓再說。
陳氏來到這里,又想起了她生的唯一兒子,少不得又傷心了一番;讓原本很高興的一天,蒙上了一絲傷感……西平侯沐晟聽說是耿浩的事,立刻明言,他不管了!沐晟正忙著寫奏章,便叫陳氏出面,把耿家的人安撫好、把打發(fā)走并不要繼續(xù)鬧事。
……沐府大門里的一間倒罩房內(nèi),管家把那個老奴帶進(jìn)來時,陳氏坐在上位。沐蓁也站在一旁聽著。
那耿家奴仆一進(jìn)門,便跪伏在地凄慘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老奴家主人,被錦衣衛(wèi)抓到了詔獄,說是與亂黨袁珙勾結(jié),怕要判重罪!求沐夫人看在老夫人的情面上、看在耿家唯一的后人上,救人一命吶!”
陳氏皺眉道:“到底怎么回事?耿浩為何會與亂黨勾結(jié)?你起來說話。”
奴仆從地上爬起來,哽咽道:“回沐夫人話,先前袁珙不是朝廷太常寺卿么?那會兒偽朝當(dāng)政,袁珙是御前紅人。主人(耿浩)想借袁家之勢,便娶了一個自稱袁家宗親的婦人!而今袁珙倒|臺,主人因此被牽連……請沐夫人先聽老奴把話說完,主人其實(shí)是冤枉的!那婦人并非袁珙宗親,卻是袁珙家里的一個家|妓!她還在耿家偷|漢子……”
陳氏聽到這里,長嘆一聲道:“長興侯英雄一世,要知道后人干的這些事,可不知會氣成甚么樣?家妓?他真是把臉都丟盡了!”
奴仆聽罷,又急忙向沐蓁拜道:“求沐娘子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幫忙說句話。只要沐家人在圣上跟前一句話,我家主人必定得救了。”
沐蓁聽到他說起“以前的情分”,神情一陣緊張。她欲言又止兩番,終于開口道:“娘,此事不能由我們家去求情。”
奴仆聽罷吃驚地站在那里,一臉茫然與失望。
沐蓁想了想,好言對奴仆說道:“正因看在祖母的份上,沐家已經(jīng)幫過耿浩很多次。你現(xiàn)在不該再來求沐家的,應(yīng)該去吳家。”
“吳家?”奴仆愣了一下。
沐蓁點(diǎn)頭,聲音輕快地說道:“江陰侯吳高。”
奴仆一臉為難道:“可是,我家主人曾休了吳高之女、讓吳高蒙羞,兩家已經(jīng)結(jié)下大怨!現(xiàn)在去求人,不是自取其辱?”
沐蓁有點(diǎn)出神地回憶著往事,她回過神來,有點(diǎn)不高興地說道:“我表哥耿浩就是太要自尊面子,難道他家的一個奴仆也如此清高么?”
奴仆忙道:“不敢。老奴是說,眼下才去求吳高,怕是沒有一點(diǎn)作用啊!吳高以前與圣上為敵,現(xiàn)在又怨恨著耿家……”
沐蓁搖頭道:“以前表哥一心想出人頭地,我也不是嫌棄他有沒有高位、只因那時見他那么執(zhí)著,才想幫他。便好幾次勸他去投漢王,那是他唯一的門路了。可他不聽,放不下臉面。
既然他不愿意屈服于漢王,在云南想飛黃騰達(dá),那便沒路可走了!他卻也不能沉心下來,過尋常日子,才淪落到了現(xiàn)在的地步。
他還出賣過沐家!我們家雖然大度寬容,可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對他了啊。表哥到了現(xiàn)在的境地,唯一的門路就是吳高了。你不要把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好生去試試。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恨表哥了,犯不著害他。”
陳氏忽然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沐蓁,輕聲道:“我這做娘的,竟不知道、你以前便有那般見識了?”
沐蓁精致的小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甜甜的模樣十分天真乖巧。
陳氏喃喃道:“你爹老是帶著你在身邊,或許我以前真的疏忽了……”
奴仆一副將信將疑的神色,又問道:“夫人,您真的不為耿家說話了嗎?”
陳氏道:“蓁兒說得不錯,沐家對耿浩早就仁至義盡。你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索取無度!你去吳高家試試罷,不要再到沐家來嚷嚷了!以前的恩怨便算了,你們不要逼|迫太甚!”
奴仆“唉”地嘆了一口氣,再次磕頭哀求。
陳氏不再發(fā)一言,起身往房外走去。沐蓁急忙跟上,她接著又回頭輕快地說道:“你不是說,那是救命的事?可別光顧著臉面喲!”
……耿家奴仆怔在那里,好一會兒沒動彈。他似乎想聽從沐蓁的勸告,卻又不太敢相信這個富貴家的小娘子……那張精致漂亮的小臉,常常含著美好單純的笑容,仿佛不食人間煙火;這樣的人出的主意,能信嗎?
不過奴仆已經(jīng)苦苦哀求過沐家人,別人不答應(yīng)幫耿浩求情!奴仆此時也沒別的辦法,他回過神來、被沐府的人帶出角門,便打算試試沐娘子的法子,恬著臉去吳家。
世間沉浮,真的是難以意料。誰又能想到,曾經(jīng)眼看要完了的吳家,還有機(jī)會復(fù)起?曾經(jīng)休妻侮辱了別人,還有上門哀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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