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完話,沉默的坐在條凳上,臉上滿是絕望的表情。rg
但我和老刀卻相視一笑,完像是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一邊的程城雖然沒有笑,但卻不屑地發(fā)出了一聲冷哼。
幾秒鐘之后,她看著我們幾個人,臉上的表情慢慢起了變化:“你們幾個……難道沒聽懂我的話嗎?”
“不,我們聽明白了。”我收起了笑容,對春子道,“簡而言之,我們清楚你描述的危險處境,只不過,不太認同你的結(jié)論。”
老刀道:“你還是太年輕了,姑娘。人生的困境還多得很,你不能見到點兒困難就低頭,動不動就低頭的,那不是人,那是驢子。”
程城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間眉頭一緊,猛地站了起來:“起來,怎么沒見到李逸和周鷗兩個人?我們進門都這么久了,他們兩個不可能沒察覺——你把他們兩個怎么了?”
最后一句,是對著春子的。
“我……我往他們住的那個房間里放了迷煙,他們現(xiàn)在應該昏睡著……”見程城臉色不善起來,春子趕緊辯解道,“是這樣的!我發(fā)現(xiàn)你們擅自出去了,就想追上你們叫你們回來,但如果不迷暈李大哥和周大哥,他們又跟著我出來怎么辦?外面那么危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程城又哼了一聲:“外面危險,那你怎么敢出去?”
但接著他就自己回答道:“是了,那些怪物怕光。所以我們四個人中,只有吉光和劉海軍受到了夜影的襲擊,因為他們兩人手里沒有提著風燈,對吧?”
春子點點頭:“鎮(zhèn)子里不止夜影一種怪物,還有其他好幾種別的怪物——但我只見過這一種。聽蔡叔,所有的怪物都只在天黑了之后才會出現(xiàn),而且都怕光。只要不受引誘和恐嚇,始終保護好手里的光源,就能活下來。”
“蔡智恒?他知道很多嗎?”我問。
“我……我不清楚。只是我知道的這些,都是蔡叔告訴我的。”
“你用來給劉海軍治傷的那種草藥灰,也是你蔡叔給你的吧?還有迷煙呢,也是他給的?”
春子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嗯。”
我又問:“那草藥灰究竟是什么東西?”
春子沒有直接回答,她撓撓頭像是回憶了一番:“蔡叔當時什么來著?好像是句古詩……喔,想起來了——”
但春子還沒出那句詩,我們卻聽得一邊樓梯方向,有一個人一字一句念道:
“奈何橋頭忘情水,黃泉路上彼岸花。”
我們?nèi)硕己杖换仡^,只見那昏暗的樓梯口上,隱隱站了一個人影。
聽那人的聲音,有點像是周鷗,但話的口氣,卻又完不是。
老刀和程城幾乎在同一時間拔出了槍,大喝道:“是誰?!出來!”
我也立刻將春子拉到身后,右手里已經(jīng)悄悄摸出了強光手電,拇指也按到了開關(guān)之上。
“老刀,讓開!”
我話音剛落,老刀便側(cè)身讓開,我猛然平舉手臂,同時拇指按下了手電的開關(guān)!
一道強烈的光芒將樓道口照亮!
樓道上站著的人影,果然是周鷗!
但是周鷗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而他的手里,竟然有一面半米見方的鏡子!
他將鏡子抱在胸口,而鏡子正對的方向,正是我的眼睛!
這一切都是在轉(zhuǎn)瞬間便發(fā)生,我完來不及反應,雙眼便被鏡子反射過來的強光射中!
我只感覺雙眼中猛然一痛,那手電的強光就像是無數(shù)根針尖,猛地刺入了我的眼睛,我眼前頓時一片銀白——
“呃!”
我大叫了一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不巧被身后的春子絆到,春子也驚叫了一聲,和我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我的手臂不知被什么東西磕中,劇痛襲來,我手里的手電脫手而出。
“啪嗒!”
手電砸到地面的聲音響起。
“呼——”
幾乎與此同時,屋子里竟然平地起了一陣徹骨的陰風!
“我操,什么東西?!風燈,快去拿風燈!”老刀的聲音,竟然顯得非常驚慌。
我感覺身邊的春子應了一聲,將一只腳從我身下抽了出去。
“砰!”
竟然有人開槍了!
我趕緊松開了捂住眼睛的雙手,奮力在地上摸索著,試圖找到我掉落在地的手電——根據(jù)剛才老刀的話語,我想我的手電可能在脫手砸到地上時,滅掉了。
不過手電是充電式的,應該只是湊巧被誤觸了開關(guān),但不太可能壞掉。
盡管在受到強光刺激的一瞬間,身體的能反應使我立刻閉上了眼睛,可這好像沒什么用。我現(xiàn)在依然覺得眼前煞白一片,刺痛無比,淚水更是不停流到我的面頰上,我顧不得這些,大喊問道:
“老刀、程城,怎么回事?”
沒人回答我,我只聽到了兩聲大喝。
老刀怒喝:“周鷗,你要干什么!程城,快攔住他!”
“唔!”程城先是痛呼了一聲,然后大喊,“他已經(jīng)不是周鷗了!開槍!老刀!快開槍!”
就算是光聽聲音,我也知道,屋子里的情況,已達到了到十分危急的時刻,我再顧不得雙眼中的苦痛,跪坐在地,雙手摸到眼皮上,強行扒開了強烈搐動、淚流不止的雙眼!
眼前像是蒙了一層濃厚無比的白霧,但總算能看見一絲絲物體的影子,我奮力分辨著方向,但陡然間,一件重物擊中了我的胸口!
不對,那是一樣活物!
我鼻子里聞到了一股子極重的腥臭味——有點類似腐爛的魚蝦發(fā)出的腥味。
同時感覺到一陣冰寒從我胸口傳來——那活物緊貼著我的身體,快速蠕動起來,幾乎瞬間就在我的上半個身子上繞了一圈!
我這才驚恐地確信,我好像是被一條蟒蛇纏住了!
而我的雙眼也勉強看到,一個人頭突然從我背后鉆了出來——正是我之前見過的、長得很像成年版春子的女人!
“她”的頭部聳立在半空,幾乎我面對面。
“嘶——!”
她突然間張口,一張嘴真的像蛇一般猛然張大——嘴角裂開到了上顎部!
血紅的舌頭長長吐出,一對長牙白的亮眼!
怪物嘴里強烈的腥臭味噴到我臉上,更是令人惡心欲嘔!
那臭味不但濃烈,而且?guī)в幸环N可以令人暈眩的毒素,因為我?guī)缀醣惚划攬鲅瑫灐?br />
短短幾個眨眼的功夫,我整個身體都被這人頭蛇身的怪物緊緊纏死,分毫都動憚不得,但我的手在地上摸到了一根棍狀的東西,一咬牙,我捏緊了棍子,奮力朝怪物的頭部砸去——
棍子只來得及揚到半空,那怪物便已經(jīng)一口咬在了我的脖頸部位!
猛烈的劇痛傳來,使我整個身體都劇烈顫動了一下!
我竭力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哪怕喊出半個字的力氣……
隨后,一股極度冰寒的氣息,像是水一般,從我的脖頸處快速“流”向我的整個身體和四肢——
我剛剛恢復了一點的視力,又開始消失。
就好像有人將一塊幕布緩緩蓋在了我的眼睛上……
不只是視覺,我的一切感覺都在消散。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巨手,捏住了我的靈魂,將我從當前的世界中,慢慢抽離了出來……
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呼——呼……”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還有心跳聲,都緩慢了下了來……最終消失。
我感覺自己在向上緩緩飛升,而四周都是無光的純黑。
……
不知過了多久。
恍惚間,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極為細的光點……
我定睛望去,慢慢的,光點緩緩變大、變亮、飄忽不定……
那是燭光。
兩只高燭,苒苒灼燒,放射著奇異的幽藍火光。
那是一對白燭,死了人才會點的白燭。
幽藍的光芒變得更加明亮,我依次看清了擺放著白燭的紫褐色供桌,還有一幕掛在供桌之后的白布……
白布之上,懸著黑底白字一個大大的“奠”字,兩側(cè)掛著祭詩,詩云:
“哀樂驚天,精魂云游蓬萊島。
悲歌慟地,英靈長辭陽世間。”
看到兩聯(lián)祭詩,我腦中轟然一聲巨響——我知道我在哪里了!
我竟然又回到大槐樹村!
我在祖屋的祠堂里!
更令我驚駭?shù)氖牵揖尤皇枪蛟诠┳乐埃?br />
幽藍的燭光繼續(xù)照亮了四周……
供桌邊上,是紙車、紙馬、紙扎童男、紙扎侍女——其中兩個紙人,赫然正是那個公交司機和那個售票員,紙扎的女售票員,那描畫出來的臉面,甚至朝我微微一笑!
很多穿著白色喪服的人,分成兩排,站在我身側(cè)。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所有人都朝我轉(zhuǎn)過身來——
他們,部只有身體的軀干,卻沒有頭!
我不禁駭然,拔腿就要起身,但卻發(fā)現(xiàn)依然動彈不得,這才發(fā)覺,兩雙鐵鉗般手正死死壓著的我肩膀!
轉(zhuǎn)頭一望,我更是驚駭欲絕!
那兩個按著我的人,竟然是老刀和程城!
但是,他們兩人也同樣只有一個身體,卻沒有頭顱!
發(fā)覺我轉(zhuǎn)過了頭,“老刀”和“程城”各分出一只手,拽住我的頭發(fā),重重地將我的頭按低!
我直接被按到了供桌底下,然后——
我看見了六雙死人的腳。
動作僵直、皮膚泛青、隱現(xiàn)尸斑。
每個死人的腳邊,都點著引魂燈——用碗盛著清油,用白棉線做燈芯,燈火如黃豆大,搖曳瘆人。
一陣陰風吹過,引魂燈暗了下去,幾乎被吹滅,我一時也看不清眼前。
當引魂燈再次亮起的時候,我眼前的的六雙是死人腳,已經(jīng)換成了六張面色慘白、圓睜著眼的死人臉!
等我看清這六張臉龐時,我渾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李逸、周鷗、劉海軍、春子、蔡智恒、何君。
這便是我面前這六個死人的面孔。
六人忽然機械一般張開了嘴,顫聲對我道:
“去找——幽~冥~地~宮!”
我被鎮(zhèn)住:“什么?”
“去找——
幽!
冥!
地!
宮!”
聲音如同荒古巨獸的低吼,直震我的靈魂。
接著,“老刀”和“程城”將我往后拖去……
“等等!什么是幽冥地宮?”我大聲問道。
但沒人理我。
“老刀”和“程城”力道極大,猛然,將我往后一甩,我跌進了一個深坑之中。
有一個聲音道:“埋了他。”
無數(shù)個細的聲音齊聲答應了。
隨即便有泥土朝我披頭蓋面砸來,我往坑沿一望,只見無數(shù)個披麻戴孝的、只有我拳頭那么點大的人兒,手持著鐵鍬、鋤頭、鏟子、推車等等工具,正在奮力朝坑里填土……
泥土很快便掩過了我的頭頂。
慟哭聲四起,仿佛為我送葬。
我最后的一個念頭便是:
那座墓,原來是為了我而挖的嗎?
……
“不,不要!”
一聲驚恐的叫聲,將我喚醒,隨后,我感覺有一道強烈的白光射向了我——
“嘶!”
怪叫聲近在耳邊,然后我身子一松,好像是從半空中跌落在地。
視線一角,似乎看到一張極像春子的臉,那張臉不知在朝誰微笑著,然后,在下一秒鐘,化為了數(shù)縷黑煙。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傳來:“媽——”
“砰!”
另一邊,傳來了一聲槍聲,接著,我發(fā)覺自己被人抱著從地上支起了半個身子。
“阿吉,你怎么樣?”我分辨出來,那是老刀的聲音。
視力也逐漸恢復,老刀的一張糙臉,在我眼中緩慢而堅定的變得清晰起來……一瞬間,我居然有點想哭的感覺。
“我日你先人!你別哭啊,你倒是先啊,你怎么了!程城!阿吉的身子像冰一樣的!我操,怎么辦啊?”老刀一開始是吼著的,大吼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起來。
我也是到了這時才發(fā)覺,自己渾身上下,從頭頂一直到腳底,都是徹骨的冰寒,身就像是被凍在一塊巨大的冰塊中,我除了能睜眼之外,連一個手指頭都沒法動彈。
程城大喊道:“春子、春子!”
老刀已經(jīng)有些急暈了,而程城比老刀要清醒,他直接向春子呼救。
沒一會兒,春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眼睛還紅腫著,淚痕未干。
春子從衣服貼身的內(nèi)袋中摸出一個深色的油紙包,打開之后,便有一股草藥的異香飄散開來,春子看了我脖頸一眼,將打開的油紙包按了上來。
數(shù)秒之后,我感覺一股暖流從脖頸處涌了進來,隨后緩緩流向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呼吸開始順暢起來,那種憋悶欲死的感覺漸漸散去——然后,我感覺到了難忍的劇痛,從我脖頸處傳來!
對,我想起來了,我脖頸處被那個人頭蛇身的怪物咬了!
“把……吉大哥背回房間,讓他睡一晚上,就沒事了。”春子的聲音很低,聽得出情緒低落。
老刀答應一聲,立刻背起了我,程城將自己手里的風燈交到老刀手里:“你陪著他。”
我忍著劇痛,看了房間內(nèi)一眼,卻見房間的一面墻邊,周鷗仰面躺在地上,額頭正中一個拇指大的血洞。
接著,無邊的困意襲來,我終于抵擋不住,沉沉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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