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婆的聲音就好像鋸子在鋸木頭，說話之間身體微微晃動，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咔聲，就像一塊完全風(fēng)干的老樹皮，天閑甚至懷疑下一刻她身上的什么部件就會不小心掉下來。

    “每一代，都必須有許多的幸存者才行，上一代幸存者，上上代幸存者都是如此……然后一起慢慢的衰老，消亡……”

    小老太婆發(fā)出難聽的笑聲，“小子，你看過歷代大領(lǐng)主的記錄嗎？”

    天閑搖搖頭，這個真沒仔細(xì)查閱過。

    “沸水城有四座城市，分別有一位領(lǐng)主，只有當(dāng)出現(xiàn)了絕對強勢，被所有領(lǐng)主認(rèn)可的人時，才能成為大領(lǐng)主，歷代大領(lǐng)主，基本都是白水池的幸存者。”

    “不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伊萬強大，沒有伊萬這樣深具智慧，還有……衰老的尤其緩慢。”

    那些大領(lǐng)主是不是比伊萬更強大天閑不知道，不過以現(xiàn)在大領(lǐng)主伊萬的年齡，他看起來的確還十分年輕，雖然有種讓人不好估算年齡的感覺，但起碼身軀健壯，雙目有神，臉上的皺紋也十分少。

    單單從身體的外表狀態(tài)來看，的確很年輕，根本看不出一百多歲老妖怪的感覺。

    “他是在喝我們的血來保持青春！”小老太婆恨聲的說，“原本，他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是一個老人的模樣了，歷代大領(lǐng)主都是如此，雖然力量強大無比，但也會衰老，會死去，最多就是壽命長一些而已，但不會像伊萬這樣，小子……你知道伊萬還能活多久嗎？”

    天閑搖搖頭。

    “哼！或許一百年，或許兩百年！只要我們這群人還沒有完全變成干尸，哪怕只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真的衰老，只有我們都死了，全部都死了！他才會開始慢慢變老！”

    “很有意思，是不是？”小老太婆身體好像干枯的樹皮，動一動似乎就會斷裂，但是說起這些依舊滿臉扭曲的仇恨，這讓她看起來分外可怕。

    “包括你的朋友！”小老太婆怒哼一聲，“我們都已經(jīng)老成了這個樣子，誰也無法避免，就算城外那條野狗，看起來似乎還很年輕，但他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價，現(xiàn)在連自己是誰都已經(jīng)分不清了。”

    又說起這個小老太婆自以為的“那個朋友”，天閑只能默不作聲。

    “這是一個詛咒……”小老太婆嘆了口氣，“也是對我們欲望的懲罰，如果當(dāng)初不是我們貪心不足，最多……也不過是死掉而已，總好過現(xiàn)在這樣半死不活。”

    天閑小心的瞧瞧這個小老太婆，謹(jǐn)慎說道：“是誰……在懲罰你們呢？”

    “誰？”

    小老太婆睜大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睛，“是神明，年輕人，是真正的神明，白水池是神明的安息之所，不是我們這些骯臟的凡人該去的地方。”

    神明？天閑倍感驚訝。

    “遠(yuǎn)古的遺跡、巨大的城市，還有無盡的寶藏……”小老太婆語帶嘲諷，“那些不過是貪心不足的人自己妄想而已，那里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只是神靈的棲息之所而已，那不是我們能理解的地方，如果再讓我選一次的話，我不會再去白水池……到了那里，自己的命運就不在自己的手中了。”

    小老太婆深深的陷入了回憶，天閑在她干巴巴的臉上看到了悔恨，還有無助……

    “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神明的憤怒，怒火吞噬了所有人，只有幸運的家伙才能看到神明的真身，然后被選中，被賜予力量……還有詛咒。”

    “我們將精神的一部分從自身剝離，注入一件物品中留在了白水池深處，作為我們得到力量的代價！”

    天閑聽到這里不由心頭微微一緊，果然猜中了！

    這個小老太婆對于自己的朋友留下的“物品”反應(yīng)極其強烈，原因就在這里了。

    她提起白水池的幸存者，最初就是說的“我們”，言語之間她也是幸存者之一，那個劍士也是，那樣強烈的反應(yīng)，就好像要印證什么一樣，那么極有可能是幸存者們留下了什么，而她也因此產(chǎn)生了誤會。

    原來是注入了一部分精神的物品。

    “看來，你對這些一無所知。”小老太婆打量著天閑。

    天閑點點頭，“的確，這些事我并不知情。”

    “那是因為我受到誓約的束縛，當(dāng)初留下的，就是誓約的證物，也是束縛我們的東西，不只是你的朋友，我也留下了一件東西，伊萬那個雜種也一樣。”

    “也是因為這份誓約的束縛，我們不能對外宣稱我們是幸存者，我們之中只有一個得到了真正的力量，其余人不過是為了這個人的力量而服務(wù)的……犧牲品！”

    “那個人就是伊萬大領(lǐng)主？”

    “是的！”小老太婆咬著牙說，“是他，他現(xiàn)在擁有無上的力量和智慧，但其實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與智慧，而是受到契約束縛的，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和智慧！他就好像一條吸血蟲，不斷的吮吸我們的力量，然后自身變得強大無比，而我們作為契約者的犧牲品，則日漸衰弱。”

    天閑聞言很有些意外，這個小老太婆看起來可一點都不衰弱，單單是這個強大的神域就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

    “我是例外。”小老太婆似乎看出了天閑的想法，“你見過城邊的那條野狗了吧，哦……我還沒說過，就是用雙劍的那個家伙，原本他比現(xiàn)在要強大的多，而現(xiàn)在……只是那個樣子而已。”

    劍士……天閑不得不承認(rèn)，劍士的實力雖然不弱，但也算不上厲害，要是和這個小老太婆相比，那就更是云泥之別了。

    “我們當(dāng)初都得到了驚人的力量，但只有一個人才是真正被神明眷顧的家伙，其余人不過是為了讓他變得強大和智慧的容器而已，但就算如此，就算其他的容器會日漸衰弱，但強大的時間也比人類的壽命長很多，完全算是得到了巨寶，但是……”

    小老太婆口氣轉(zhuǎn)冷，全身顫抖著說：“伊萬，那個雜種！他卑鄙的改變了契約的順序，破壞了契約的平衡，之前的大領(lǐng)主都是慢慢和其余的容器一同衰老、死去，只有他拼命的汲取我們的生命和力量，在他自己尋歡作樂的時候，我們卻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小老太婆抬起枯枝似的手，慢慢攥緊，天閑聽到仿佛樹皮破碎的聲音在手中傳來，只聽她說：“我們不能說，也不能做什么，甚至于被契約的力量驅(qū)逐，也不能聚集在一起，甚至不能靠近伊萬那個混蛋，只能默默的，默默的在黑暗中一點點的衰老、腐朽……直到變成一堆殘渣！”

    “你說！”

    小老太婆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雙目滿是仇恨的瞪著天閑喝道：“這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同是白水池的幸存者！我們本該得到我們應(yīng)得的，但是一切都被伊萬那個雜種竊取！他統(tǒng)治著最廣闊的土地，而我們卻一無所有！只有黑暗和痛苦，你說！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道理？”

    天閑謹(jǐn)慎的退后了一步。

    雖然不大確定，但是天閑感覺這個小老太婆的精神狀態(tài)似乎也有些問題，盡管看似和常人無異，但是這種巨大的精神波動卻是有些病態(tài)的。

    小老太婆深吸一口氣，“所以，是時候了……趁著我們還沒死，該把這一切了結(jié)，并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

    “小子，這就是你去白水池的目的，懂了嗎？”

    “難道……這是對付大領(lǐng)主伊萬的手段嗎？”

    小老太婆嘿嘿怪笑，“是的！這也是我告訴你這些的目的！年輕的小子！你一定要記住，要把我留下的東西也拿回來，當(dāng)然還有其他人的，全部都拿給我，不過你的朋友的那一個，你可以暫時先收著，不過最后也會交給我。”

    天閑忍不住說道：“可是，這件事大領(lǐng)主伊萬已經(jīng)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且還親自參與進來，您覺得這件事還有可能成功嗎？”

    “當(dāng)然！”

    小老太婆神秘的笑了，“他當(dāng)然希望能夠從成功，因為不僅是我們期待著結(jié)束契約，他自己也迫不及待脫離契約的束縛，然后……把我們挨個的找出來，永遠(yuǎn)的除掉。”

    天閑一愣，“那這樣做豈不是很危險？”

    “這個你不用管，只管起做你該做的事情，到時候你可以拿到豐厚的報酬就是了，當(dāng)初我們九死一生才能活著離開白水池，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有你這么好運的小子，有我們這些老家伙保駕護航，你進出白水池就和出入自家的大門一樣輕松，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天閑可不覺得這是好事。

    小老太婆繼續(xù)說道：“你不是要聘用那條野狗嗎？這是個好主意，他和你一起去對你有很大的好處，別看他瘋瘋癲癲的，實力也稀松平常，但是只要到了白水池，你就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了。”

    天閑沉默了起來，隱隱感覺，事情似乎不大對勁兒，大領(lǐng)主伊萬固然在謀劃著什么，而這個小老太婆也并非善類，他們都在暗中醞釀自己的計劃，而且沒有對自己這個明面的執(zhí)行者將計劃全盤托出。

    也就是說，自己很可能變成了被推出來利用的工具。

    這可不妙啊……

    “年輕人……”小老太婆的口氣忽然緩和起來，“這件事，我自然不會讓你白白去做，雖然你已經(jīng)有了本意，但既然是替我拿東西，好處我一定會給你的，今天對你說這些事，就是要你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然后……好好使用這件東西，千萬不要出了差錯，否則的話……是死是殘都不要怪我。”

    說著，小老太婆從衣袖里拿出一件東西，舉在了手中。

    天閑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小海螺，黑黢黢的并不顯眼，就是海邊隨處可見的那種，似乎還更丑一點。

    “這是可以接近神明的秘寶，拿去吧。”

    天閑一聽可是嚇了一跳，接近神明的秘寶？這名頭可是夠厲害的。

    趕緊雙手接過來，天閑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能量觸手在海螺里外轉(zhuǎn)了兩圈，卻愕然的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海螺，沒有半點稀奇。

    不會是……拿錯了吧？

    天閑疑惑的望著眼前的小老太婆。

    小老太婆卻是笑的十分自信，儼然將一件無價之寶交給了天閑，“小子，礙于誓約的束縛我不能對你說的太多，但只要進入白水池，你就會明白這件東西的好處。”

    天閑心想這東西和那個劍士都是咸魚不成，非要進了大海才能看到好處……

    “老人家，這要重要的東西，您就這樣給了我，不怕我拿了跑掉嗎？或者……去大領(lǐng)主伊萬那里告密。”

    小老太婆哈哈而笑，笑聲刺的天閑耳膜生疼，“去吧，盡管去吧，那并不重要，年輕人，你還看不清這件事的整個面目，神明安排的命運已經(jīng)降臨，誰也改變不了什么，如果真的是我們應(yīng)該滅亡，那么我們也無話可說，一切既然已經(jīng)開始，結(jié)果是什么……我們就一起期待好了。”

    天閑有些不解，“那么……您留下的東西是什么？”

    “全拿來好了！”小老太婆毫不猶豫的說，“白水池是個神奇的地方，你去了就知道，有那條野狗跟著你，你一定能找到正確的路，找到那些東西，記得一件不留的拿回來，而且要先拿到我這里來，如果你先去伊萬那里，我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天閑心中微微一寒，不知為什么，這句話似乎有著無窮的威懾力。

    “好了，我也累了，很久沒有說這么多話了，要維持我的力量不衰減可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我們走吧。”

    小老太婆說著，身體開始變回之前的樣子，雪白的頭發(fā)縮短了一些，外貌也從枯死的老樹皮模樣勉強變回了活人。

    神域陣隨之消散無形……

    小老太婆長長吐了口氣，似乎耗了不少力氣，略微虛弱的說道：“去吧，我會在這里等你的消息。”

    天閑摸摸手里的海螺，只好點點頭，向外走去。

    “哦……對了。”小老太婆似乎想起了什么。

    天閑趕緊轉(zhuǎn)身回來。

    “我想我還是說的明白一些比較好。”小老太婆嘿嘿的笑，好像一只怪叫的烏鴉，“我不必知道你是誰，從哪里來，說的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甚至你到底是不是人類，是不是真的有一個朋友，這些都不重要。”

    天閑原本已經(jīng)落地，以為今天可以安然身退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老人家，您……”

    小老太婆打斷天閑說道：“重要的是，你必須要去白水池，伊萬的意志也是如此，這是神明的安排，我奉勸你不要動什么歪心思，做好我囑托你的事，你就會得到巨大的好處，否則我不必懲罰你，自然有偉大的力量降罪到你的頭上，懂了嗎？”

    偉大的力量？神明不成？

    天閑看了看小老太婆，“明白，老人家放心。”

    “很好，去吧！為了你能好好從這次爭斗的漩渦中脫身，按我說的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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