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杯中酒液晃蕩,李藎忱微笑著道:“殿下心意,臣已知曉。”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李藎忱嘖了嘖舌,不得不這含翠樓的酒還真是不錯。而他的目光至始至終都看著樂昌。樂昌也回過神來,有些遲疑。
自己的心意重重,不知道李藎忱知曉,又知曉到了第幾重?
一邊想著,樂昌一邊下意識的抬頭看去,李藎忱沖著她眨了眨眼,此間的調(diào)笑之意已經(jīng)不用多解釋。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樂昌徑直將杯中酒同樣飲下,不過旋即輕輕咳嗽兩聲。
或許是因為地處湖湘的緣故,這酒是好不假,但是酒性頗烈,和江南甘醇為主的米酒有很大不同,樂昌來就不是什么喜歡豪飲的人,因此這一杯酒下肚,自然受不了,紅暈登時如藤蔓爬上臉頰。
更何況李藎忱剛才那神情分明在告訴樂昌,她的心意自己已經(jīng)了解的透徹,更是讓樂昌如癡如醉。伸手扶住桌子,酒勁上頭讓樂昌暈暈沉沉的。而李藎忱上前一步伸手輕輕環(huán)住樂昌纖細(xì)的腰肢:
“沒事吧?”
而樂昌微微搖搖頭,臉上卻是更紅了,輕輕的靠在李藎忱的肩膀上,并沒有回答李藎忱的問題,而是低聲問道:“這一去信州······什么時候才能再見?”
李藎忱沉默片刻,輕聲道:“某不知道,或許一個月兩個月,或許一年兩年,又或許就此相隔參商······”
李藎忱話音尚未落下,樂昌已經(jīng)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怎么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以后不許你在我面前······”
著著,樂昌眼眶就微微泛紅,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話的語氣更像是一個有情人而不是堂堂金枝玉葉,仿佛那個山谷下、篝火旁的柔弱而又堅強的女孩回來了。
李藎忱握住樂昌的手腕,堅定的將她的手腕挪開,輕笑一聲:“丫頭,你未免也太題大做了,某就是開個玩笑,怎么還哭上了?放心,某會回來的,舍得了別人,某也舍不下你啊。”
緊緊抱住李藎忱,樂昌已經(jīng)哭出聲。而李藎忱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撫摸樂昌的秀發(fā)。
剎那間他想起來當(dāng)初在石頭山上初見時候的樂昌,遺世**恍若神仙,而現(xiàn)在正在他懷里的俏人兒,則分明在告訴李藎忱,曾經(jīng)的仙女愿意為他下凡。
此去信州、再往巴東,一路艱難險阻、生死未卜,李藎忱也沒有辦法預(yù)見自己最后有可能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重新回到出發(fā)的地方。
畢竟這已經(jīng)是被李藎忱更改得面目非的時代,剩下的道路李藎忱已經(jīng)沒有辦法依賴于自己已經(jīng)知道的歷史,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哪怕是這條路來狹窄、荊棘滿途。
所以李藎忱并不忍心讓樂昌這樣守候著自己,哪怕李藎忱清楚,這個癡情的女子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轉(zhuǎn)變心意。因此他想要讓樂昌不要再和自己有什么糾纏,今天晚上這杯酒飲盡之后,兩人之前的一切糾葛就算是畫上句號。
哪怕這個句號怎么看都不完美。
可是當(dāng)李藎忱看到神情楚楚可憐的樂昌時候,就知道這情緣是真的斬不斷了。更何況如此千嬌百媚的人兒在面前,李藎忱也根不可能做到如此冷酷決絕。
他終究只是一個年輕人,是有私心的。
靜靜環(huán)著樂昌的腰,李藎忱并沒有進(jìn)一步的動作,只是透過半掩的窗戶看著外面繁華的街市。過了今天自己就要告別這紅塵與繁華,重新踏上血火征途。
“某明天就要走了。”李藎忱淡淡道。
“嗯。”樂昌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
“愿意等某回來么?”
“嗯。”
李藎忱沉默了良久,鄭重道:“那某什么也得回來了。”
樂昌已經(jīng)淚眼摩挲:“嗯。”
“別只知道‘嗯’了,得好像某真的不回來了似的,”李藎忱笑著道,伸手輕輕擦掉樂昌臉頰上的淚水,“還有別哭了,把眼睛哭腫了,把妝也哭花了可就不好了。”
“明明是你把妝弄花的!”樂昌委屈的道。
而李藎忱輕笑一聲,索性直接拿出自己的手帕,從旁邊的盥洗用的水盆之中沾了點兒水,抹去樂昌俏臉上已經(jīng)被自己刮花的妝,微笑著道:“殿下素顏就足夠俊俏了,不需要化妝。”
“就知道找借口。”樂昌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分明就是一個和情郎撒嬌的姑娘。
女孩顰笑之間的風(fēng)情,看的李藎忱心中一陣錯愕,下意識的升起一絲邪念。畢竟家中的蕭湘年紀(jì)還,但是眼前的樂昌殿下年紀(jì)可已經(jīng)到了該出嫁的時候。
不過李藎忱很快就收起來心思,對于樂昌,他心中還是有尊重的。當(dāng)然這尊重并不是因為樂昌高貴的身份,在李藎忱心中,甚至陳叔寶這個未來的皇帝都不算什么,更何況一個公主?
他尊重的是這個女孩的自強和自尊,她的聰明和頑強。
就像是一顆堅忍不拔的草,風(fēng)吹雨打,依舊堅強的活在這紛亂的世間。
只可惜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兒家。
“天色尚早,且同飲幾杯,嘗嘗這含翠樓的菜色。”李藎忱微笑著道,在他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到即將離別的悲傷和對未來未卜的無奈,只有切切實實的灑脫。
只有他衣衫上的點點淚痕還在證明,剛才樂昌曾經(jīng)靠在他的肩膀上哭過,兩個人曾經(jīng)緊密無間。
“愿隨君所言。”樂昌微笑著道。
她的一切仿佛在這一刻開始都寄托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李藎忱微微頷首,沖著樂昌舉杯示意。
樂昌同樣舉起酒杯,兩個人同時將杯中酒飲盡。
歲歲不得清平久,歲歲因何折綠柳。雖然不在長亭,雖然沒有灞上柳,但是一切的情誼和期望,都已經(jīng)融于這酒水之中。
片刻之后樂昌俏臉就再一次變得紅撲撲的,就像是那天山谷之下熊熊燃燒的紅色篝火,熾熱的所有看到的人都少不了心神蕩漾。
而李藎忱深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今夜,就是新的征途,而他肩膀上的擔(dān)子,更重了幾分。
因為有了更多人的期望和等待。
————第四卷·定風(fēng)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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