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巫操縱著“工具人1號”，所說的話，明顯就是挑釁。

    然而，正主兒并沒有搭理她。仍舊像個毫無存在感的背后靈，和屠格一起，翻閱查看筆記本上的內(nèi)容。

    屠格看什么，他看什么，最好脾氣不過。

    別說死巫，就是血妖和萬流花，都沒想到，一貫性格古怪、在有關(guān)家人事務(wù)上特別敏感、此前分明也是要來大干一場的羅南，竟然這么沉得住氣。

    這不只是表面上如此。

    目前大家所在電梯間，本身大約有三十個平方左右，在游輪上已經(jīng)算是比寬敞的了。但若是算上五個超凡種……或者超凡種意識的匯聚，空間就驟然變得狹小起來。

    大家都是感應(yīng)高度靈敏的人，形神內(nèi)外自成領(lǐng)域，離得這么近，氣機彼此絞纏，精神層面互相作用，都需要格外小心控制，多多少少要繃幾分心神。

    這種情況下，任何物質(zhì)和精神層面的波動，特別是明顯的敵意和惡念，都可能會導(dǎo)致緊張甚至失控的局面。

    不只是現(xiàn)場的這些人，游輪上其他區(qū)域的超凡種，甚至是稍遜一些的精神側(cè)高手，都對這里驟然匯聚又彼此制衡的強大張力，生出感應(yīng)。

    一時間，翡翠之光號上，萬千生靈所映射的精神空間變得有些“安靜”……以至于在其間回蕩的“頌經(jīng)聲”，都愈發(fā)地響亮起來。

    不得不說，在當(dāng)前形勢下，電梯廳里面兩個關(guān)鍵人物，都做得特別好。

    一個是屠格，手持那個最要命的筆記本，可以說就站在暴風(fēng)眼兒里�？伤麖念^到尾，不管是在電梯轎廂里和死巫交流，還是在電梯門打開見到羅南之后，都沒有暴露出任何敵對意識。

    周身氣血內(nèi)斂周正，渾無半點鋒芒，在周圍都是超凡種的環(huán)境中，能做到這一點太不容易了。

    固然可能有性格的因素，而這份收斂的功夫，也實在讓人欽佩。

    另一個做得極好的，就是羅南。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能這么沉得住氣，雖然此時精神海洋中、淵區(qū)之上，仍然回蕩著那十六字短句真言所形成的波紋，如經(jīng)文排布，如細(xì)煙彌漫，時時刻刻都在宣告著他的意志存在。

    但也僅僅是宣告而已。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約是以黑獅將筆記本“禮送出境”為分割點，最早時候的雷音沖擊已經(jīng)漸漸消褪，在此時精神層面，羅南的力量作用，正如他本人的精神感應(yīng)模式，自然流變，若有若無。

    就算其間偶有波動，也并沒有給人、至少是給船上這些敏感的超凡種帶來直接的壓迫或威脅。

    最多就是覺得他聒噪……

    但是你總要允許一位超凡種的些許任性吧？

    這是強者必然有之的權(quán)利。

    這種奇特的存在感，從一開始的些許張揚，慢慢沉淀下來，直到讓人習(xí)慣如此，實現(xiàn)了一種磨合成果。

    而且，羅南到現(xiàn)在為止，把這種“成果”給守住了。不管是見到屠格，還是面對死巫，都保持了一種穩(wěn)定性。

    特別是對后者的挑釁，完全漠視。

    沒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是沒有讓人察覺出來。

    以至于死巫這老太婆，也無以為繼，找不到發(fā)作的機會。

    這就比較厲害了。

    血妖又下意識刮起了自己的下巴。

    幾個小時前，他還評價羅南，說年輕人悶不吭聲，沒有實質(zhì)主張，讓人一路推到家門口……

    現(xiàn)在這樣，算不算反推了一波？

    此時的電梯間，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家的算計，卻又約束克制著，氣氛說不上緊繃，但也比較僵硬。

    作為連接C區(qū)和D區(qū)的快速通道之一，這間電梯廳還是人流往來很密集的。這樣古怪的氛圍，在一眾超凡種看來，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

    可白心妍、塔卡爾這些的，就比較吃力。

    再等而下之……

    至少已經(jīng)有兩波途經(jīng)此地客人，給嚇了回去。

    終于，屠格終于翻過了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和他在電梯里一樣，可能是延續(xù)，又輕輕嘆了口氣，手指還往回?fù)芰藥醉�，似乎想再回看一遍�?br />
    羅南并未阻止，可最終，屠格還是把筆記本合上，側(cè)過身，稍微拉開與羅南的距離，雙手交回筆記：

    “多謝�！�

    羅南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筆記本接過來，反而多問了一句：“不看了嗎？”

    “看不懂，也分不清，還是不看了吧�！�

    羅南點點頭，也是伸雙手，把筆記本拿回來，達成了一次讓絕大多數(shù)人都暗吁口氣的交接。

    一秒鐘后，羅南翻開了筆記本的牛皮封面，扉頁上，果然也有那十六字短句，以及四面體和它的內(nèi)切外接圓球結(jié)構(gòu)。與羅南放在夏城的、還有被角魔燒毀的那兩本相比，這個頁面上的字跡要更工整些，也沒有二度抹畫的痕跡。

    他沒有再往后翻，又把筆記本合上，抬頭看屠格：“能問一下，您的看法嗎？”

    羅南語氣和用詞，都非常的客氣。

    屠格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卻很簡單：

    “羅遠道先生，當(dāng)年很辛苦吧。”

    僅此一句，羅南聽了，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向屠格略一欠身，屠格也如此回禮，并道：

    “那我就先告辭了�！�

    從頭到尾，這兩個人都在一種出奇禮貌、又格外客氣的氛圍下交流，仿佛彼此之間有一份特殊的默契，卻讓其他人看得云里霧里。

    兩邊客套已過，說是要走的屠格，視線卻是轉(zhuǎn)向了“工具人1號”，道了一句：

    “不走嗎？”

    誰也不知道，他對話的目標(biāo)是“工具人1號”說話，還是死巫。

    嗯，死巫大概能聽出來一些，這位飄來蕩去、神游無蹤的超凡種，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便驅(qū)使工具人，再度翻動嘴皮：

    “這是又覺得誰辛苦了？虛頭巴腦，虧得有人還能當(dāng)真？”

    除了明著諷刺，還暗戳人的心窩子。

    然而這話出口，非但屠格被墨鏡遮住大半的面孔毫無波動，便是羅南，也只是低頭看手中的筆記本封皮，也不翻閱，倒像是又出了神。

    至于其他人……裝聾作啞都是有一手的。

    對于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來說，沒有什么比遭人無視更尷尬的了。

    死巫性子再孤僻怪誕，也還是要臉的，實在不能再糾纏下去，干脆就又冷哼了一聲，直接舍了臨時的工具人，縱入精神海洋深處，失了蹤跡。

    此前還認(rèn)真觀察電梯廳布局的血妖和萬流花對視了一眼，很顯然，這個老太婆定然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記恨上了。

    話說這個世界上，有她不嫉恨的超凡種嗎？

    血妖沒把這個當(dāng)回事兒，也不管軟倒在地的“工具人1號”，伸手就去拍羅南的肩：“今兒我是要刮目相……”

    后半截話戛然而止，血妖很尷尬地看到，他拍過去的巴掌，直接嵌入羅南的“肩背”中，使得原本還不怎么透光的水汽假身，半轉(zhuǎn)虛幻，看上去隨時可能消散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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