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戰(zhàn)事依舊激烈,張海帶著一部分榆林軍和快槍隊的人堅守的是北面的德勝門和安定門。吳三桂的關(guān)寧鐵騎堅守西面,神機(jī)營和另外一部分快槍隊在張術(shù)節(jié)的帶領(lǐng)下堅守東面,其余的明軍駐守在還沒有遭到進(jìn)攻的南面永定門。
張海從警衛(wèi)連里找了兩個士兵陪著肖俊哲,這兩個士兵同肖俊哲的年紀(jì)差不多大,是兄弟兩個,一個叫陳東,一個叫陳南,軍銜都是下士。張海對兩個人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價保護(hù)連長的安全。
“所有人停止射擊,填裝彈藥。”張海大聲的命令道,朝鮮新軍的又一次進(jìn)攻被打退了。醫(yī)護(hù)兵抽空趕忙上來把受傷的將士給抬了下去。
肖俊哲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城墻邊伸出頭往下張望:“好家伙,韃子這是不要命了,死了這么多人還敢往上沖。”
“肖俊哲,滾回去。”張海從旁邊過來一巴掌拍在了肖俊哲的頭上,“誰讓你過來了。我不是說過離城墻遠(yuǎn)點(diǎn),那邊才是你呆的地方。”
肖俊哲的眼里含上了淚,別說是張海了,榆林灣里的任何一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從沒這么嚴(yán)厲的說過自己,更不用說是打自己。從肖俊哲認(rèn)識張海那一天,這個張大哥從來都是對自己笑呵呵的,尤其是來了北京以后,張海、潘學(xué)忠真的像一個哥哥一樣在照顧著自己。可現(xiàn)在,自己心目中的張大哥居然打了自己一巴掌,而且還打得那么重。肖俊哲呆呆的看著仿佛是不認(rèn)識的張海,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哭什么哭,你還有臉哭,軍令如山不知道嗎。”張海抬腳又想踹,想了想又把腳放下了,一指陳東和陳南,“把你們連長帶回去,他出一點(diǎn)問題我拿你們是問。”
“我不用你管。”肖俊哲抹了一把眼淚,扭頭對陳東兄弟說,“走,咱們不用理他。”
張海瞅著肖俊哲的背影還沒說什么,旁邊的人又喊起來:“長官,韃子又來了。”
“所有人做好準(zhǔn)備。”張海沒空再去管肖俊哲,“檢查彈藥,準(zhǔn)備好轟天雷和火油罐,一切聽我命令。”
肖俊哲和陳東陳南遠(yuǎn)離了城墻,三個人在城門樓子的一根大柱子后面坐下,肖俊哲的嘴里還在不停的說著:“張海,我叫你了這么多年的哥哥,你現(xiàn)在居然打我,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哥哥了。”
陳東開口勸道:“長官,張長官也是為了你好,城墻那邊太不安全了,韃子隨時可能開炮。”
“有什么不安全的,他們不是都退了嗎。”肖俊哲很不服氣,“我也當(dāng)了好幾年的兵,也在軍校呆過,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這次抗擊韃子的計劃還是我做出來的呢。哼,看不起我,我會讓你們看得起我的。”
“長官,戰(zhàn)場上真的什么也不好說,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沒命。”陳東和陳南都參加過上一次的北京保衛(wèi)戰(zhàn),只是那時候他們還小,“長官,您不知道,上一次在北京和韃子激戰(zhàn)的時候,我們哥倆才十幾歲。”
陳東說到這看了一眼弟弟:“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天眷顧了。我們家就我們哥倆,再過一段日子,等這次仗打完,我們哥倆就申請退伍,回家好好孝敬爹娘。”
肖俊哲平復(fù)了一下情緒:“你們的家也在榆林灣吧,等戰(zhàn)斗結(jié)束了,咱們一起回去。到時候也給我引薦一下你們爹媽,我也去看看兩位老人家。”
“謝謝長官。”陳東答謝道,“長官能去我爹娘一定會很高興。”
三個人說說笑笑,肖俊哲很快就忘了張海打他的事。
城下又傳來了隆隆的炮聲,朝鮮新軍的進(jìn)攻又開始了。
肖俊哲偷偷的又把頭伸到了柱子的外頭,一排榆林軍的士兵正趴在城墻上不斷的向外射擊。肖俊哲越看越有意思,左右找了一下,并沒有看見張海的身影。
肖俊哲拉了一把陳東和陳南:“走,咱們再過去看看他們究竟是怎么打仗的。”
“長官,萬萬不可。”陳南拉住了肖俊哲,“張長官命令,咱們決不能去城墻邊。”
“怕什么,我在安南的時候也打過仗。”肖俊哲一拍胸脯,“誰沒見過死人啊。我是你們的連長,現(xiàn)在我命令過去。你們要是怕了就呆在這等著我,我自己過去看看。”
陳東和陳南沒辦法,只能陪著肖俊哲再次來到了城墻邊。城頭上正在激戰(zhàn),誰也沒注意三個人的到來。
肖俊哲找了一個沒人注意的地方,偷偷的把頭探出了城墻。城墻下幾千朝鮮新軍舉著燧發(fā)槍和盾牌不斷的往前沖鋒,墻上和墻下的槍炮聲響成了一片。
肖俊哲看的蠻有興趣,陳東拉了他一下:“長官,咱們還是回去吧,讓張長官看見我們哥倆就有的受了。”
“先別急,先別急。”肖俊哲指著戰(zhàn)場的前方喊道,“你們看,那是什么?”
隔著城墻大約150多米的地方,朝鮮新軍推來了20多架拋石機(jī),濤敏把當(dāng)年在榆林堡榆林軍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還給了榆林軍。不同的是,濤敏的拋石機(jī)比當(dāng)初蔣北銘弄出來的更大,一架拋石機(jī)得100多人操作。
陳東和陳南都不太認(rèn)識這個東西,肖俊哲當(dāng)年在軍校的時候?qū)W過:“你們不知道吧,這叫拋石機(jī),也叫回回炮,當(dāng)年蒙古人搞出來的。”
陳東和陳南從沒見過這個東西,而且兩個人的年紀(jì)也不大,聽肖俊哲這么一說,都來了興趣,三個人趴在城墻上不斷的向下張望,把張海的命令忘了個一干二凈。
朝鮮人的拋石機(jī)開始彈射了,大大小小的石塊不斷的打在城墻上,有些飛越了城墻,落在城墻后的只有很少的石塊,可是也打倒了幾個戰(zhàn)士。
“我以為多厲害呢。”肖俊哲對著陳氏兄弟邊比劃邊說,“我們當(dāng)初在軍校的時候?qū)W過這個。這東西是能打拋物線不假,但是要計算準(zhǔn)確。像現(xiàn)在韃子這樣,要么打高了,要么打低了是沒有用的。你們看看,他們一共才多少打進(jìn)來的。”
“長官英明。”陳東說道,“長官在咱們軍校學(xué)了不少東西。只可惜我們哥倆認(rèn)字太少,進(jìn)不了軍校。”
“沒關(guān)系。”肖俊哲越說越激動,忘了自己是站在了城墻邊上,直起身子說道,“如果你們倆想考軍校,等回去我教你們認(rèn)字,保證兩個月讓你們考上軍校。”
“長官蹲下。”陳東和陳南好歹沒忘了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驗,一把把肖俊哲拉了下來,“不要站起來,危險。”
“我知道,剛才忘了。”肖俊哲在兩個下屬面前尷尬的笑了笑。
陳東往城墻下瞅了一眼,說道:“長官,咱們還是回去吧,韃子又進(jìn)攻了。”
“不怕,不怕,他們打不進(jìn)來,咱們再看會。”肖俊哲擺脫了兄弟倆拽他的手又把頭伸出了城墻。
幾千朝鮮新軍端著燧發(fā)槍扛著云梯嚎叫著沖向了城邊,肖俊哲沒有注意到,20多架拋石機(jī)又開始了運(yùn)轉(zhuǎn)。
突然間,天空像是劃過了一道弧線一樣,200多個火油罐冒著濃煙準(zhǔn)確的打倒了城墻的后面。墻頭上頓時煙塵四起,熊熊大火吞噬了一切,煙霧中傳來了陣陣士兵的哀嚎聲。
肖俊哲傻眼了,他突然明白了剛才的石塊是朝鮮新軍的試射,這一次才是真的打擊,而且用的是和榆林灣一模一樣的火油罐。
“長官,我們回去,這里危險。”陳東和陳南拉起了肖俊哲就往回跑,可是剛剛跑了沒幾步,第二輪火油罐又到了。
一個火油罐準(zhǔn)確的砸到了陳東的左側(cè),大火迅速的引燃了陳東的衣褲。
“長官小心。”陳東猛地將肖俊哲和弟弟往外推了一把,“你們快跑。”
“陳東。哥。”
肖俊哲和陳南趕忙脫下自己的衣服抽打著陳東,可是四處飛濺的火油已經(jīng)沾滿了陳東的全身,陳東痛苦的在地上打著滾:“長官快跑,不要管我了。”
肖俊哲一面抽打著陳東身上的火一面高聲喊道:“來人,來人,這里有人受傷了。醫(yī)護(hù)兵,醫(yī)護(hù)兵!”
沒有人響應(yīng),陳東慢慢的停止了滾動,看著肖俊哲說了最后一句話:“長官,記得去看我爹娘,他們會高興的。”
肖俊哲呆呆的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俊哲,肖俊哲,你在哪?”煙霧中傳來了張海的聲音。
“張長官,我們在這,肖長官在這。”陳南大聲回應(yīng)道。
“你們怎么回事?”張海帶著幾個人循著聲音找過來,一腳踹到了陳南,緊接著一記重重耳光的打在了肖俊哲的臉上,“你們混蛋,趕緊撤下城墻。”
肖俊哲的臉登時腫了起來,但是肖俊哲似乎什么都沒察覺,只是呆呆的說道:“長官,陳東死了,他為了救我死了。”
“打仗就要死人,你趕緊下去還能少死幾個。”張海伸手就去抓肖俊哲的胳膊。
張海話音剛落,一支弩箭從城墻外射了進(jìn)來,不偏不斜正射在張海的胳膊上。
“張大哥,你受傷了。”肖俊哲反應(yīng)了過來,張海一把推開了肖俊哲,顧不上疼痛,甩手一槍轟倒了一個從城墻外露出頭的朝鮮人。
但是第二個朝鮮人飛身越過了城墻,他并沒有拿弓箭,而是拿著一支上了刺刀的燧發(fā)槍。
“俊哲小心。”張海一把把肖俊哲拽倒在地,隨著一聲槍響,一顆銃彈從肖俊哲剛才站的地方打向了天空。
“混蛋,你們都是混蛋!”誰也沒想到,肖俊哲掙脫了張海,爬起來赤手空拳沖著跳下來的朝鮮人撲了過去,連自己武裝帶上的手銃都忘了拔。
那個朝鮮人見肖俊哲沖著自己過來,不慌不忙,迎上前一個跨步突刺,刺刀照到肖俊哲的前胸就扎了下去。
“長官小心。”陳南猛地一縱身擋在了肖俊哲的身前,三棱刺一下子戳透了陳南的左肩。那個朝鮮人拔了一下刺刀,卻并沒有順利的拔出來。
“你們TMD去死。”肖俊哲向前一挺身,兩手一伸緊緊的掐著了這個朝鮮人的脖子,“去死,去死,都去死。”
張海顧不得自己左臂中箭,從地上撿起了陳東的燧發(fā)槍,單手持槍一槍又撂倒了一個露頭的朝鮮人,隨后大聲招呼道,“來人,守著這個缺口,推翻他們的云梯。”
跟著張海過來的幾個榆林軍守住了這個缺口,張海走到了肖俊哲的身邊:“松手吧,他已經(jīng)死了。”
肖俊哲沒有任何反應(yīng),兩手還是死死的掐住了對面這個朝鮮人的脖子,他的腦海里又冒出了許朗的那句話:“到了戰(zhàn)場上,見到了鮮血,見到了死人,見到了剛才還和你談笑風(fēng)生的兄弟轉(zhuǎn)眼就變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尸體的時候,你就敢殺人了。等你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的洗禮,等你敢殺人的時候,你就真正長大了。”
“俊哲,他已經(jīng)死了,你松手吧。”張海又喊了一遍。
肖俊哲依舊沒有松手:“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張海拼命的把肖俊哲的手掰開,就像十年前第一次給古云鯤兩個大嘴巴一樣又給了肖俊哲兩個大嘴巴:“俊哲,你冷靜點(diǎn),他死了。”
肖俊哲并沒有像十年前的古云鯤一樣坐地哇哇大哭,而是緩緩的垂下了雙手,沖著張海敬了一個禮:“長官,我終于敢殺人了,我長大了,我現(xiàn)在是一名真正的榆林軍戰(zhàn)士。”
張海沒理肖俊哲,揮手叫過來兩個士兵:“把肖連長和這個下士送下去,馬上找醫(yī)護(hù)兵醫(yī)治。記住,親自送到蔣長官那里。”
“是,長官。”兩個士兵齊聲答道,其中一個又問道,“長官,那您的胳膊?”
張海這才想起自己的左胳膊上還插著一支弩箭,歪頭看了一下,這支弩箭插得還挺深,不能直接拔出來。
張海忍住疼痛,咧嘴笑道:“還真TM不好處理,叫個醫(yī)護(hù)兵過來給我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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