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回答的如此直截了當，反倒把楊荀給弄懵了。遲疑了一會兒之后，他還是問道：“為什么？”

    華佗沉默不語，兩人就這么靜靜地走在路上。

    “你……經歷的太少了，你懂。”華佗突然開口，“你一直是個讀書人，包括戰亂開始以來，你一直身居上位者這個位置。可能你知道老百姓有多苦，你會同情他們，體諒他們。但是你永遠體會不到他們真正的感受。”

    “你不做貧民百姓，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就好像我剛才和你的，我剖腹救下了那對婦人和他們的女兒，但是他們認為不詳所以殺了。你也和我當時想的一樣，人怎么會殘忍到這種地步吧？既然如此，我為什么還要救他們，救這些人，干脆讓他們自生自滅得了。”

    華佗苦澀地搖搖頭：“如果，如果你是整個人類的救世主，在知道這些之后，你會不會想著有這種人，我還救什么的想法？我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個普通的醫生，而我當時也有這種想法。”

    “但是后來，我走的更多，見識得更多，想的也就更多。他們不敢惹怒天神，迫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如此行為。而其他人呢，僅僅因為這一家就不顧其他人的死活？人是復雜的東西，一個人是這樣，并不能代表所有。可是你因為一個人的罪過，讓所有人受苦受難而見死不救，這點和我意完矛盾。”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往苗疆更遠處行走過。他們有一個傳，他們認為造人的人不是女媧，而是‘上帝’。上帝創造了他們，但是到了后來又嫌棄他們作惡多端，因此只留下一個好人，讓其他所有惡人死在洪水之中。但是人是好是壞，誰的請？”

    他們倆出了軍營，甚至走到許縣的城外：“善惡一念之間，善人可能變壞，壞人也可能向善，外人怎么能擅自評價他們？就那個唯一的好人，他也可能突然間腦子一抽，做了什么壞事。可是，誰知道呢？”

    “真不好意思，擅自和你了這么多東西……”華佗著著，突然醒悟過來，連忙沖著楊荀低頭道歉，解釋道：“人老了，總想和別人分享一下自己的見解和經歷，不好意思……”

    楊荀將華佗扶起：“承受不起承受不起，您快起來。你這哲學理論吧，其實我大致也知道，也能了解，你放心吧，我也沒這么極端。只是初次聽聞這些消息……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你沒有真正經歷過平民百姓的生活，你不清楚這些東西。”華佗笑了一聲，兩人來到了一處類似貧民窟的地方。這里隨處可見躺著的人，他們一個個呈“葛優癱”的姿勢倚靠墻角躺著。

    只是他們不是后世的懶，而是餓得動不了。

    “這些人大多是流民，村莊都在戰火中毀了。他們不想死，只能跑出來。可是別的縣城不接納，他們就只能聚集在這一處。餓了隨便吃點土，吃點樹根。病了看能不能撐著，撐過去就撐，撐不過去就死，就這么簡單。”華佗唏噓地感慨，從一邊閃身進去。

    這些癱在地上的人見到華佗和楊荀，也不上來爭吵什么，安靜的看著他們，然后沖他們笑笑，完沒有落魄者的感覺。

    “不樂觀的人都死了。”似乎是看出楊荀心中想什么，華佗在一旁解釋。

    楊荀看著心中苦澀，曹操已經盡力在拯救這些流民，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一下子根弄不完。他也嘆了口氣，道：“除了樂觀，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吧。”

    “誰不想活著呢。”華佗領著楊荀左拐右拐，來到了最偏僻的一個角落，這里又用木頭簡易搭制而成的房屋，房屋里邊只擺著一張木桌子。

    華佗沖桌子吹了口氣，頓時揚起大量的灰塵。

    “我好歹是個醫生，雖然他們覺得我收集尸體，覺得我是個妖怪。但是求生欲驅使之下，誰還管是不是人？因此他們對我也挺好的，看我一把年紀，專門給我弄了個屋子看病。只是沒有東西吃，再好的醫術也沒用、荀大人，你跟我你知道一個醫學盛況的時代，想來人們一定活得很幸福吧。”

    楊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你不是有葡萄糖嗎？”

    “葡萄糖，你是我發現的那種東西？看這東西的確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撐好一會兒，但是肚子沒有滿足感，還是沒有什么用。而且這東西數量實在稀少，有這東西，大家寧愿去吃葡萄干。”華佗解釋道，“這回也是曹沖病了，我才想起我這兒還存有一點葡萄糖，可以維持住他的性命……”

    “其實倉舒根沒有中蠱吧？”楊荀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華佗猝不及防的被這么一問，手一哆嗦連忙抬頭看著他，在對上他那正義的眼神之后，又將頭低了下來。彎著的脊背變得更加佝僂，似乎再也抬不起頭來。

    “你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你……為什么要騙曹操，只是為了換到一官半職，你這和那些庸醫有什么區別？”

    華佗沉默著，不再回應他。掀開桌上的草之后，從底下拿出了一方折疊好的手帕。里邊是一些白色的結晶粉末。

    “華先生，我一直敬你是一名神醫，可是你此舉，讓我太失望了……”楊荀的沒錯，他原以為華佗真如史書上所寫，一心醉心于醫道，淡泊名利，一心只為平民百姓謀利醫療。

    只是借用醫術來騙取官職……這個行為，讓他有些接受不來。

    這和騙子有什么區別？

    他現在的行為，在楊荀眼里，和一心只想著名利的人沒有任何區別，讓楊荀大失所望。

    華佗沒理他，拿著那方手帕轉而回到城中。楊荀雖然生氣，倒也一直跟著他，希望他能解釋些什么。

    然而直到到了曹操的門口，華佗才轉頭沖楊荀道：“倉舒得的應該是厭食癥，我這治療方案沒有什么問題。如何向他們解釋厭食癥？只能借口是蠱。我……我，唉，你不是普通人，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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