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謝攸之是大唐最后的魂魄,此人死后,大唐就成了孤魂野鬼,惶惶不可終日。? 可李滋不以為然,他認為死去的謝攸之不過是一個**凡胎之徒而已,于大唐三百年江山何干?只要他李滋尚在,這大唐江山就不會亡,天下就不會亂。
他雖身處勤政殿上,卻依然能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的喧嘩聲,那是“憨皇帝”正在和黃門們蹴球。這個憨皇帝在處理政務上一竅不通,但在蹴鞠上卻是一把好手,此人曾經過,若是國朝設有蹴鞠狀元,那他肯定是頭一名。這樣的人,簡直是狗屁不通!
然而李滋對此并不以為意,這是他早已料定的結果,是他煞費心思方才布成的局。只要將大理寺監牢里的那個惹禍精看管好了,那朝廷便會太平無事,一切都會按照他既定的步調走下去。
禮部尚書孫鈺的府邸位于長安城的一條老街上,街面年久失修,鋪路的條石經馬車牛車長年碾壓,顯得有些高低不平。由于前幾日下過雨,道路的洼坑中仍積著雨水,有馬蹄踏過時,便四散飛濺,濺得行人身上到處都是。
孫府的門面和這條老街一樣破舊,門庭上方的牌匾已有些掉漆,“孫府”兩個字的金漆掉得斑駁,看上去更像是寫得大不一的“付”,看上去頗有些滑稽。干裂透風的大門里傳出幼童郎朗的讀書聲,“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副頭領陳利保持著大內隱衛辦案的一貫作風,穩,狠,準,他與其余十人拴好馬后,準備要沖入府中,接下來便是提審孫鈺。
“慢,讓院里的孩子們把書讀完。”劉駑伸手制止。
這陣郎朗的讀書聲喚起了他幼年時的回憶,那時午溝村里的生活平淡,他在與師兄朱旬共讀時常挨父親訓斥,但如今看來,那段日子卻是相當地美好。沒有算計,沒有傾軋,就算與父親吵了一架,頂多回幾句嘴,然后撒腿就跑。
午溝村足夠大,父親不事稼穡,是以身體虛弱,經常氣喘吁吁地追上幾圈后,便只剩下最后一條老龍計,憤怒地拿著教鞭等他回家吃飯。他皮糙肉厚,不怕父親手中的那教鞭,倒是最怕父親逼他背誦《論語》。
他曾經恨死這個被稱作“孔子”的先賢,若是沒有此人,他該能少背誦多少文章。《論語》里的每句話都讓他討厭,討厭得他齜牙咧嘴,若不是父親時時警惕,他早已將家中客堂中懸掛的那幅孔子圣人像撕得粉碎。
如今數年過去,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毛頭子,聽起這孫府中傳出的這陣讀書聲后,心中乃是感慨萬千,覺得這《論語》再好聽不過。先賢的話從未變過,變的是他這個人,還有大唐烽煙四起的天下。
陳利等人不敢觸動這位新頭領的由頭,只得在旁耐心等待。
屋內繼續傳出讀書聲:“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陳利聽得久了,心里開始煩躁,“大人,再這樣等下去,會不會讓孫鈺逃了?”
劉駑鎮定如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牽馬到遠一些的地方等候,聽我命令行事。”
他一眼掃見了孫府門口的幾個鞠球,與孫府破落的門戶比起來,唯有這幾個鞠球還算得上新。長安城的孩子們喜愛在下午讀完書后,出門上街蹴鞠。若是他沒有猜錯,孫府內的這些孩子們也快要出門了。
陳利隱約猜到了他的用意,勸道:“大人,為了幾個娃娃家耽誤了辦事,值嗎?大不了我們不打娃娃便是了。”
劉駑微微一笑,“讓孩子們看見血腥的事情總是不好,還是再等等吧!”
“血腥?”陳利一聽愣了,以他看來,今日來孫府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次提審而已,這個孫鈺宅邸破舊,為官應該比較清廉,這樣的清官,實在沒有對其進行拷打的理由。
劉駑笑而不答,他已看出夔王交給他這個任務不過是為了試探,試探他是否忠誠,以及他對這個朝廷的態度。他已經想好給此人看怎樣的答案,剩下的事情只需按部就班便可。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遠遠地看見孫府大門洞開,四五名孩童蜂擁而出,抱起門口的鞠球上街玩耍去了。
他回頭向陳利等十人命道:“現在就進去,牽著馬一起進,勿要讓其他人現。”
十名龍組隱衛聽令后哪敢耽擱,上馬向孫府內疾沖而去。孫府的一名老仆正準備閂上大門,猝不及防間被馬匹沖倒,連忙扭頭向屋內喊道:“來人哪,快來人哪,遭……”
他還沒喊完,已被陳利一腳踢暈。陳利回頭將大門閂上,朝其余九人一招手,“沖進去,搜!”
劉駑沒有隨陳利等人一起進屋,他留在庭院中踱步。陳利是個有眼色的人,會將需要的人送到他的身邊。
須臾后,一個柴瘦的中年人被陳利扭送到他的面前,身上官服破舊,兩只眸子里透著惶恐不安。
“你就是孫鈺?”他望著此人,淡淡地問道。
“是,我……就是……”孫鈺面如土色,他心里明白,但凡被大內隱衛盯上的人,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今天來,是因為朝中有人彈劾你貪污受賄。”劉駑冷道,他沒有直接提起十四年前的謝氏一案。
孫鈺一聽面色頓時緩和下來,他最為擔心的事情沒有生,連忙朝劉駑施禮道:“還請這位大人查明,在下為官二十多年,向來兢兢業業,不敢做一點貪污枉法之事。”
他自信若論起清廉來,朝中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自己。況且如今天下為官者無不貪污受賄,便連大內的田公公也不清白。這些大內隱衛憑甚么不抓那些貪官,非要抓他?
“哦?那就查查看吧!”劉駑笑道,他意不在此,只是想支走陳利等人。
陳利等人一聽,連忙進屋搜查,只留下他和孫鈺二人站在庭院中。
孫鈺聽著屋內傳來的翻箱倒柜聲,臉色淡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孫大人就這么自信,就不怕會被查出問題來?”劉駑笑著問道,此時只有他二人在,不妨有話直。
“倘若下官有問題,那天底下沒問題的官也就不多了。”孫鈺自信滿滿。
劉駑神秘地一笑,湊到他的耳邊,“可如果我告訴你,他們不是為了查你貪污受賄,而是為了查十四年前的謝氏舊案呢?”
“你甚么!?”孫鈺一下跳了起來,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
“看看這是甚么。”劉駑從袖中掏出夔王交給他的那奏折,交到此人手里。
孫鈺當然認得出,這是自己十四年前彈劾謝攸之的奏折,疑慮代替了他眼中的驚恐,“十四年已經過去,這奏折為何會在大人手里?”
“孫大人難道沒有想過,自己寫來的攻軒別人東西,終有一天也會成為別人控制自己的把柄?”劉駑問道。
“這么,是朝里的人想讓我死了。”孫鈺有些失神落魄。
“只要你供出其他人,你自己就可以不死。上面的人了,這次辦理謝氏一案不過是為了安撫民心而已。”劉駑道。
孫鈺咬了咬嘴唇,“不,我一個也不供。這些人都是想救謝攸之的人,他們沒有一個想讓他死!”
到最后,他的聲音開始有些聲嘶力竭。
劉駑聽后有些驚訝,“不知孫大人能否詳述,在下愿意傾聽。”
孫鈺目光變得凝重,在局勢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將心里憋了十四年的話一起吐出,“十八年前,謝攸之自擔任宰輔后,摒棄舊制,使庸官罷任、憊將退伍。他這樣做雖然贏得了民聲,卻得罪了朝中一大批人。這些人日日夜夜都想將他拉下宰輔之位,就連暗殺都做過不少次。
“或許是他幸運,躲過了不少次災噩,處境卻變得愈來愈危險。他自己不以為意,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謝攸之一日不退下這個相位,他隨時都會有性命之危。天底下但凡有良心的讀書人都明白,謝大人是大唐最后的希望。保住謝大人,就是保住大唐。
“于是我們這些志同道合的讀書人湊在一塊,商量了一條計策,尋了些不痛不癢的理由,對謝大人進行彈劾。只盼朝廷能將謝大人貶到下面的州郡,讓他躲過風頭,日后好東山再起。”
劉駑聽后微微一笑,“可是你們終究想得簡單了,沒有想到有些人會借坡下驢。”
孫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閣下得不錯,我們這些讀書人想得還是太簡單了,沒想到我們的奏章一遞上去,便成了那些人對付謝大人的把柄。他們趁機給謝大人安了個私通邊將、圖謀造反的罪名,在三天不到的時間里抄了他的家,滅了他的族。”
劉駑聽了此人的話,擰眉思索了片刻,問道:“將一朝宰相抄家問斬這種大事,若非經皇帝人同意,其他人怎敢執行?即便朝中有人想陷害謝攸之,那皇帝也該徹查才對,怎能如此輕率便將他抄家滅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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