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榕樹上默默的望著奔流不息的昆江河水。
星疏月斜，一縷縷玄紗絲線般的薄霧籠罩在昆江江面上，有些夢幻，也有些清冷。
斛律封寒一夜無眠，站在籬笆外的榕樹下，無神的看著天。斛律封寒善武，但并非只是區(qū)區(qū)武夫，久在相柳兒身側(cè)，耳濡目染，知道了很多權(quán)謀之事，也讀了很多的書，無念間忽然想起了一首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南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家燈。
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思心夢不成，故園此無聲。
以前讀到這首詞的時候斛律封寒并沒有多少感觸，今時今日，突然覺得這首詞的意境竟然如此蒼涼凄婉，有**醉魄的凄清傷感。斛律封寒黯然神傷，腦海中空白一片，翻來覆去的就只剩下這首詞。
柴門輕響，過了好半天斛律封寒才回過頭看了一眼，又別過頭望著昆江江面，漠不關(guān)心的神游物外，對身邊的事和身后的人提不起半點(diǎn)興趣，只怕還要怪他壞了那點(diǎn)凄婉的意境。
李落衣著整潔，雖然憔悴如昨日，但眼中的癲狂卻已不見，沉沉的猶如江面迷霧下的江水，動靜之間讓人看不透辨不明。
“你不去歇息么？”
“睡不著，也不想睡。”斛律封寒冷漠的回了一句，道，“天色還早，王爺怎么不多睡一會？”
“我很累，可惜也睡不著，好久沒有走過夜路了，一時興起，趁著月色不妨走走吧。”
斛律封寒站直了身子，盯著李落清冷說道：“我手上沾滿了你們南人將士的血。”
李落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記得，我也殺過草海不少人，有兵將，也有無辜的草海百姓。”
“不管撥汗和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要讓你知道，你我不是朋友。”
“嗯，如果這一劫過得去，到那時候我們就分生死吧。”
“好，一言為定！”斛律封寒?dāng)嗪纫宦暋?br />
李落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還是有些困倦，緩緩問道：“是不是蒙厥王室出了什么腌臜事？”
斛律封寒冷冷一笑道：“難道你們大甘朝廷生的齷齪就少了？”
李落自嘲一笑，頷首道：“不錯，王侯府，帝君家，從來都是白骨累累，沒道理大甘就能獨(dú)善其身。天色還早，斛律將軍進(jìn)去歇歇吧，明天說不定你們就要啟程趕路了。”
“不用王爺操心。”斛律封寒生硬說道。
李落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交給斛律封寒，輕聲說道：“撥汗身子弱，前幾日又損耗心神甚巨，難以禁風(fēng)，只是虛不受補(bǔ)，不可大動，徐徐漸進(jìn)以溫補(bǔ)方可。斛律將軍，這張藥方可對撥汗之癥，北上之時不妨按方吃上幾服，對撥汗的身子會有裨益。”
斛律封寒張了張口，想說什么終是忍了下去，從李落手中接過這張藥方，出了一口粗氣，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
李落灑然一笑，臉上也沒有異色，拱手一禮道：“還請轉(zhuǎn)告撥汗一聲，十天后我會動身前往盤江府，到時靜候撥汗消息。”
“十天？為什么？”斛律封寒不解問道。
“沒什么，只是我會把自己交給怯懦十天，十天后，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面臨的又是什么，我都將收起自己的怯懦，僅此而已。”
斛律封寒怔怔的看著李落，李落揮了揮手，道了一聲保重，牽出院子一側(cè)馬棚里的駿馬，一人一馬，借著星光月色，輕輕的，單單的走在昆江江岸邊，不多久，便被河岸上的細(xì)霧掩去了身影。
少頃，柴門又一聲輕響，相柳兒身披薄裘走了出來，眺望著如煙如絮的江上薄霧，輕聲問道：“他走了？”
斛律封寒嗯了一聲，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相柳兒，神色古怪的掃了一眼相柳兒小腹，沉聲說道：“撥汗，夜里風(fēng)冷，你還是進(jìn)去屋里休息吧，小心著涼了。”
相柳兒伸手緊了緊衣領(lǐng)，微微一笑道：“不礙事的，屋子里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斛律封寒將李落臨行之語轉(zhuǎn)告相柳兒，相柳兒哦了一聲，神色平靜如故。斛律封寒欲言又止，躊躇良久才低聲說道：“撥汗，其實(shí)你不用這么委屈的。”
相柳兒一怔，俏臉飛紅，狠狠的瞪了斛律封寒一眼，嬌叱道：“就知道你沒有想好事。”
斛律封寒張口結(jié)舌，喟然一嘆，悶不吭聲。
相柳兒心情甚好，難得的沒有換上往日清冷模樣，悠然說道：“他總歸是大甘的定天王，心性堅忍并不遜色于我，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堪，還有這里發(fā)生的事就只我們?nèi)酥溃也幌胗械谒膫�人再知道這件事。”
“我記得了。”
“還有幾個時辰天才亮，你也進(jìn)去歇歇吧，既然他自己去逍遙十日，我們也不必著急趕回去，散散心再走不遲。”說罷，相柳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臉上顯出一絲羞臊，柔的能滴出水來，忙不倏向院子里走去。
斛律封寒急急揚(yáng)聲喚道：“撥汗，那你們有沒有”
相柳兒嬌軀一顫，沒有回頭，逃也似得躲進(jìn)了院子，空留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你猜呢”
斛律封寒撓了撓頭，嘟囔道：“這怎么猜得著。”隨即也進(jìn)了院子，關(guān)上柴門的那刻，斛律封寒望了望李落身形消失的地方，驀地，似乎那個清秀的男子也沒有那么讓人討厭了。
信馬由韁，是一種方式，也是一種態(tài)度，說好聽了是自在灑脫，說不好聽了那就是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的游手好閑模樣。
現(xiàn)在的李落，正是這種混吃等死，了無生氣的樣子。
花了幾錢銀子的船資，過了昆江，踏上秦州之后李落就松開馬韁，任由胯下駿馬馱著自己漫無目的的東游西逛，一路走走停停，李落懶得分辨東西南北，走到哪里便算哪里，斜斜倚在馬鞍上，懶散的打著哈欠，多半時候都是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樣。
天氣越來越好，春意漸濃，拋開北府仍舊陰云慘淡的戰(zhàn)局不說，倒是個難得踏青的好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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