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飛地。

    魚不智剛走進飛地辦公室，趴在背簍里正呼呼大睡的小湯姆倏忽起身，毛茸茸的爪子輕輕劃拉，拉出了一條空間裂縫，輕輕鉆了進去。再出現時，小湯姆已蹲坐在魚不智肩頭，伸出粉紅色小舌頭，舔了幾下魚不智的耳朵，喵喵叫著，然后很快安靜下來，小腦袋瓜在主人臉上蹭來蹭去，親昵至極。

    “別鬧，待會跟你玩。”魚不智現在實在沒閑心逗湯姆，羌王戰書來了。

    “喵。”湯姆停止了動作，閉目假寐。

    “主公大人。”徐庶和度節上前見禮。

    “嗯。”魚不智點頭，問徐庶：“使者走了？”

    “沒有，找了個房間給他歇下了。說起來，那使者主公也認識。”

    “誰？”

    “白馬羌新晉族長。”徐庶沉聲說道。此前逐鹿領無意中攻占高原飛地，白馬羌偷襲，結果被逐鹿領坑出一臉血，不僅千余族人被俘，時任族長也被白毦兵挑在長矛上當招牌。白馬羌花了很大代價，才把被俘的族人贖回，且因為與逐鹿領的約定，白馬羌未參與后續戰斗，被其他高原羌罵作羌奸。當時被俘的白馬羌人推出了五個代表，其中一位成為新任族長。

    魚不智摸著下巴：“那位啊，記得他叫魷魚是吧？”

    “猶玉。”徐庶努力忍著笑。

    “隨便了，”魚不智滿不在乎擺手道：“猶玉在哪？我正好想跟他聊聊，看著挺老實的一個人，這么快便成了羌王使者，抱大腿的本事倒著實不差。”

    “屬下晌午跟猶玉族長小酌了幾杯，他喝醉了，估摸著晚上會醒。”

    魚不智大訝：“他敢跟你喝酒？”

    “屬下在白馬羌略有威名，邀他喝，他便喝了。”徐庶有點不好意思道。

    “徐先生好謙虛，哪里是略有威名，你的名字根本就是能止小兒夜啼，讓他喝，不敢不喝”度節在一旁插話道。昔日為震懾羌人，徐庶硬著頭皮殺俘立威，在白馬羌人心中種下的陰狠形象，絕非短時間能淡去的。先前徐庶請猶玉喝酒，猶玉那戰戰兢兢的樣子，度節看著都替他感到心酸。

    “沒那么夸張，猶玉的畏懼其實多是裝的，他本有借機刺探我方之意，順水推舟而已。只是他低估了我的酒量，又嚴重低估了巴鄉清的酒力后勁，一個勁勸我喝，結果反倒把自己喝趴下了。”徐庶平靜道，猶玉那點小心思，在王級謀士眼中稚嫩得可笑，遂將計就計，順利將猶玉喝趴下。

    “竟然跟元直喝酒，真是不知死活。”魚不智哈哈大笑，徐庶酒量之好，在逐鹿領絕對排進前三，白馬羌族長見徐庶一身文士袍，風流倜儻的樣子，以為徐庶跟別的文士那般不擅飲，結果作了大死。

    “可不是，那廝吐得昏天黑地，臭不可聞。”度節一臉嫌棄的樣子。

    “有何收獲？”魚不智望向徐庶，猶玉套話企圖被識破，喝酒又因輕敵被反殺，以徐庶能力，不順勢掏些東西出來才是怪事。

    徐庶點頭，神情凝重道：“情況不太妙”

    猶玉被選為羌王使者，并不是主動鉆營抱羌王大團，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是跟逐鹿領打交道最多的羌人首領，且因為交換戰俘后白馬羌未曾參戰，跟逐鹿領的血仇相對較少，最起碼還能好好說話，于是被羌王派來當使者。

    “高原羌向來認為，高原是羌人的高原，不容外部勢力染指，這個觀念根深蒂固。我們占據飛地，附近高原羌族群紛紛趕來圍攻，就是因為他們視高原為自留地，不能接受任何域外勢力在高原長期存在。”

    “前番一戰，高原十多個部落聯軍被我們擊潰，死傷慘重，血流成河，并未讓高原羌吸取教訓，反激起各部報仇雪恥的決心。只是我們贏得漂亮，高原羌顧忌我軍實力，未敢妄動添油，上一戰后勤補給不濟也讓羌人警醒，于是私下各部頻繁串連，約定一起行動，舉族遷飛地周邊，畢其功于一役。剛好現在是春夏之交，水草豐美，有利于各族遷移聚集。”

    “據猶玉說，此次響應圍攻飛地的部落超過五十個，包括多個大部落，再加上是舉族遷移，可動員族人遠勝上次。保守估計，羌人兵力至少是上次五倍以上，甚至十倍”

    “這么多”魚不智面色大變。

    他親眼見過飛地保衛戰打得多艱苦，賨人是超越精銳部隊的傳奇傭兵，白毦更是青史留名的特殊兵種，全精兵悍將守衛飛地，并且有火牛陣幫忙，才好不容易撐到援軍趕到。徐庶說羌人兵力可能是上次五倍，只是想一想，魚不智便有點頭皮發麻。

    “可能更多。”徐庶嘆了口氣，苦笑道：“高原羌各部仍在串連，不排除后續還有更多部落參戰。更麻煩的是，這件事驚動了羌王”

    待徐庶簡要說明從猶玉處挖到的羌王信息，魚不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羌人，起源于高原，后來陸續有部落遷離高原，進入隴西和益西諸郡，現在隴西羌人口比例越來越大，益州西部則因為群山阻隔，羌人數量不多。但總體而言，羌人主體仍是在高原地區。

    羌王由各羌人部落族長共同選出，通常而言，羌王也是某個部落族長。

    隴西有很多羌人部落，但沒有羌王。

    羌王由高原羌部落共同推選，因此，羌王實際上是高原羌選出來的王，始終在高原，但那些離開高原失去推舉權的部落，也承諾羌王是所有羌人名義上的共主。羌人部落發展參差不齊，極個別部落已進入定居農業時代，大部分部落仍處于半游蕩半定居狀態，最落后的部落仍逐水草而居，各部落聯系不便，絕大多數時間埋頭自我發展，各部落獨立性較強，羌王管不到各部落內政，但遇到涉及羌人整體利益時，羌王擁有毋庸置疑的權力。

    權力，同時意味著責任。

    漢人勢力進入高原，并有意長期定居，顯然觸及到所有羌人敏感神經。

    “現任羌王留非，鞏唐羌族長，為人低調。”

    “留非年事已高，依照高原慣例，兩年后老羌王即將退位，另選新王，留非近幾年很少多管閑事，擺明就等任期滿后平穩過渡，留非本無意出頭。奈何挑頭串連的幾個大部落，似乎都有竟選下任羌王的想法，欲借飛地事，為兩年后的競選增添籌碼，因此個個都想爭主導權，誰都不肯服別家族長，最后各部落達成共識，請羌王留非出面，帶領各部討伐入侵高原的漢軍”

    “留非無奈，只得接受各部落請托，參與此事。但留非畢竟老謀深算，了解到我們這邊有神兵、白毦等精銳戰力后，知道我們不是任人宰割的肉。而且留非打聽到主公是漢家諸侯，且是名滿神州的拓土英杰，極受擁戴，打起來很可能引發漢羌大戰，故沒敢象那些大部落首領希望的那樣，立刻重兵來犯，先派人與我們交涉，爭取和平解決飛地爭端”

    以上信息，皆來自猶玉。

    可憐猶玉沒刺探到逐鹿領的軍情，反倒被徐庶從他口中掏出很多情報。

    “這樣啊，”魚不智眸中精芒一閃：“如此說來，羌王不想打？”

    “如果猶玉的話沒作假，的確如此。”徐庶對自己的判斷其實很有信心，但茲事體大，他選擇了更加嚴謹的說法。

    羌王的最后通牒其實也能看出端倪，雖說態度強硬，措辭也相當嚴厲，卻只是要求逐鹿領放棄飛地，退出高原，沒有直接開戰，甚至沒有象很多羌人希望的那樣，用飛地漢軍鮮血，祭奠那些戰死在這片土地的羌人勇士，本就說明留非色厲內荏的本質。

    魚不智想了想，繼續道：“可無論羌王想不想打，在其位，他沒得選擇。”

    “是。”徐庶點頭。

    留非老了，即將卸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討伐高原飛地儼然成了下屆羌王選拔賽，留非更不想摻和進來，可幾位候選人內訌，互相扯后腿，留非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大局，又擔心引發漢羌大戰，作戰意愿必然打折扣。

    “我們占了飛地是事實，我們不退，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和我們開戰。所以他想不想打影響不大，最好的情況，也就是我們能不能多爭取點時間，盡量增強飛地防衛抓緊備戰吧。”魚不智道。

    青谷部落建城、拓土英杰名聲、不久前對益州府發起的那場輿論戰、無當飛軍被高原羌圍攻的血仇任何一個理由，魚不智都不能放棄飛地，必須拋開幻想，準備迎接高原羌第二輪圍攻。

    “一直在備戰。”徐庶平靜道。

    “我會再去一趟綿竹，請益州府向飛地側翼增兵，隨時準備支援我們。”

    “劉焉會支援我們？”度節對魚不智這番話表示懷疑。

    “他敢不支援？”魚不智笑道，劉焉上次被搞得灰頭土臉，但凡有點眼力，不會在這節骨眼扯后腿，平白送逐鹿領再借輿論攻擊益州府的機會。

    “那就好。”度節對魚不智判斷力的信任度，遠勝過自家厚實的大門板，果斷將益州府拋到一邊，笑逐顏開道：“對了，不能修吊腳樓的原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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