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瑪吉克王國西部，一行帳篷駐扎在遼闊的平原上。
燈光下，側(cè)邊某個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一個年輕的姑娘緩緩走出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左顧右盼，確定沒人注意到自己后，轉(zhuǎn)身，朝著最角落里的那個小帳篷走了過去。
“應(yīng)該……不會被趕出來的。”
來到門前，卡洛琳沒有馬上走進去，而是站在帳篷外，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這是她第一次試著表達對異性的好感。
——最近，劇團里來了一個陌生人，是他們在弗瑞登的境內(nèi)遇見的。對方說是順路，還自稱魔術(shù)師，變了幾手戲法，沒一個人瞧得出端倪。團長看他不像壞人，便讓他加入，也跟著從弗瑞登一路巡演到了瑪吉克。幾次演出，他的表現(xiàn)很出色，劇團里的大家贊不絕口，沒人在背后說一句是非。
可卡洛琳卻覺得這個人神秘極了。
像他給出來的名字，諾斯·沃茨……北方·望向？哪有人會起這么奇怪的名字？而看年紀(jì)，他應(yīng)該只有二三十歲，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顯露出一種老成。誰也不知道他從哪來，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樣的故事。他可以在餐桌上與眾人言談甚歡，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退場，卡洛琳回頭看去，卻看到對方異常孤僻的背影，就好像這人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似的。
雖然不愿承認(rèn)，但一個來歷成謎的男人……長得還不賴，讓她有種意外的心悸。
一個半月的時間，卡洛琳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喜歡這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她也不愿再扭扭捏捏。明里暗里，她作出過幾次隱晦的暗示，然而，對方就跟睜眼瞎似的，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弄得她非常泄氣。她知道有些人對這個特別不敏感，所以沒有氣餒，最終，在今晚鼓起勇氣，來到了對方的帳篷門外。
看著帳篷內(nèi)隱隱透出的燈光，卡洛琳知道對方在。
可不安和遲疑讓她難以邁出下一步。
她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雖然對方加入劇團以來的日子一直很融洽，大家相處得也很好，可是這個人……他不會與他們?nèi)魏稳私⑵鹇?lián)系。或許某個平凡的早晨，他便會毫無征兆地消失，就跟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
想到這里，卡洛琳十分失落。
他不可能會接受自己的好感。
但很快，她還是打起精神，心一橫，干脆閉著眼睛走進了帳篷。直到幾秒鐘后，對方疑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卡洛琳才睜開眼睛，努力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有事嗎？”
對方坐在床上，皺眉看著她。
“沒什么，那個……”卡洛琳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鼓起勇氣道，“明天團長會給我們放一天假，正好北面有一片湖，風(fēng)景很好，可是我一個人過去好像有點危險，怎么辦啊？”
對方聞言，歪頭想了想，說：“還好吧，一片湖而已。附近又沒有魔獸出沒，哪里危險了？”
卡洛琳氣得差點跺腳。
“可是……沒有魔獸，也可能有其他野獸或者山賊強盜之類的東西，我一個人去真的很危險誒！”
“那就帶著元素槍去吧。”對方馬上轉(zhuǎn)身，從桌上拿過一把槍，回手扔了過來，“還有守護項鏈，團長那里有很多，你借一個帶上，一窩山賊涌過來都不用怕。”
“……”
卡洛琳手里拿著元素槍，面如死灰。
“你……”
“還有什么事嗎？”
聞言，她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卡洛琳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夠明顯了，而對方……表現(xiàn)得也已經(jīng)夠明顯了，剩下沒說出口的話，只是不想讓氣氛太過尷尬。因此，失望的她選擇轉(zhuǎn)身離開。
劇團的夜晚平靜如初，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而在帳篷內(nèi)。
顧北看著對方離開，搖了搖頭。
他忽然站起來，從床底拉出自己的行囊。行囊中已經(jīng)裝好了衣服雜物，他本來就沒帶什么東西，收拾好也只是片刻之內(nèi)的事情。況且，時間差不多，他本來就準(zhǔn)備今晚離開，剛剛只是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仔細(xì)想想，他好像很久沒和一群人待在一起超過兩個月的時間了。
劇團、傭兵隊、酒館……這些地方都不屬于他。
顧北還記得十年前，自己從海文萊特的王宮大殿離開后，飛在空中，低頭望著遼闊的霍里王國大陸，那種悵然若失的心情。他沒有回黑魘軍的營地，教會倒下，黑魘軍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使命，該回老家的回老家，該結(jié)婚的結(jié)婚。霍里人民興高采烈地迎接新生活，伊麗莎白滿心憧憬地迎接王位，這個國家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他。
于是，他一路不停，徑直飛回了魔法學(xué)院。
他記得當(dāng)時，學(xué)院正在進行期中考試。瓦利斯似乎已經(jīng)擺平了鬧事的家長，雖然不少學(xué)生死在了戰(zhàn)事中，但回來之后，學(xué)院中依舊到處都是抱著書的年輕人。他們爭論著最后一道題到底該選a還是c，又或者換上法袍，匆匆趕向操場進行實戰(zhàn)測試。
顧北飛在空中，望著學(xué)院，嘴角揚了揚，又漸漸放下。
這個地方好像也不再需要他了。
回憶著屬于本杰明的回憶，他知道，自己這個院長當(dāng)?shù)貌辉趺捶Q職。大事小事都丟給了瓦利斯，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即便沒有他，學(xué)院依然可以很好地發(fā)展下去。而更重要的是，在顧北腦中，那些記憶哪怕再鮮活，也始終帶著些許距離。
——他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現(xiàn)代生活的記憶與這里相比，同樣鮮活。
因此，顧北又轉(zhuǎn)身，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離開。
漫長的十年光陰，他流浪在這片大陸上，尋找回家的路。他曾飛越大陸南端無邊無際的海洋，飛越群島，最終甚至在海洋那邊發(fā)現(xiàn)了一塊原始大陸；他曾探索大陸東面空曠荒蕪的沙漠，找到了沙漠盡頭的新國家……他認(rèn)識了很多新的人，甚至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比劃著完成了一次成功的砍價，但他始終沒有找到空間穿越的辦法。
他知道，答案很可能藏在亡靈世界，可是當(dāng)他試圖進入那里時，守在邊境上的骨龍，依舊虎視眈眈等著要把他撕成碎片。
顧北對當(dāng)時的景象記憶特別深刻。
——骨龍匍匐在深淵的那頭，瞪著眼眶中的火焰，像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地四處張望。而在骨龍腳下，邁爾斯的尸體倒在那里，被亡靈的氣息環(huán)繞著，神情釋然，沒有半分腐壞。
于是，顧北花了半年時間，想盡辦法將骨龍引開，最后拼死，將邁爾斯的尸體帶回了生者的世界。
他將邁爾斯葬在了王都外的墓地。沒人知道邁爾斯究竟是什么時候硬闖的亡靈世界，也因此，顧北只能把下葬那天作為忌日，每年拜祭。
可除此之外，他依舊流浪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尋找著連自己都不確定要尋找的東西。
他……真的還回得去嗎？
顧北沒有多想，但他心里清楚，自己雖然不屬于異界，但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后，也早就不再是從前那個平平無奇的現(xiàn)代人。兩份記憶重疊在一起，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不會有人理解他曾經(jīng)歷過的一切。
仔細(xì)想想，自己不假思索地就將卡洛琳——以及十年來遇到的好幾個緣分推出門外，應(yīng)該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她們都會遇到更好的人。”
低聲這么說了一句，顧北提起行囊，在夜色下走出了帳篷。感應(yīng)中，他知道卡洛琳已經(jīng)躲回自己被窩哭了，沒人注意到自己的離開。
這時，一個充滿嫌棄的機械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大傻逼，注孤生。”
晚風(fēng)輕拂，青草浮動。那一刻，顧北的嘴角微微彎起。
他沒有生氣，而是抬頭，朝著前方望去。這一行，他要前往西面的魔獸山脈。瑪吉克王國一直沒有停止對魔獸山脈的探索，但目前還沒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而這次該輪到他出場了。
——事實上，在漫長的流浪中，顧北也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樂趣。
他摸著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露出微笑，一邊邁開步子，一邊……朝著系統(tǒng)回道：
“你他媽才是傻逼。”
（番外·后來的日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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