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來時，雨雪霏霏。
第十四周的周末，恰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大雪。
從昨夜起，布吉島上的天氣就顯得有些陰沉沉的，飄蕩的風(fēng)兒也多了幾分肅蕭。午飯時候，補了回籠覺的年輕公費生掀開帷帳，天色仍舊一片灰白，太陽仿佛失了顏色與熱度，只余下冰涼的光，在呼嘯的風(fēng)聲里向這片世界默默傾瀉。
宿舍里很安靜。
胖子與蕭笑的床鋪上都空蕩蕩的，書桌前也空無一人，估計他們一個是去圖書館、另一個去校報編輯室了。迪倫床鋪上的帳子倒是緊緊閉著，透過帷帳的縫隙，隱約可以看見里面那口黑色大棺材的影子，不知道吸血狼人先生是不是還在小憩。
當(dāng)然，這些都與鄭清無關(guān)，他只是一個剛剛睡醒，想要撒泡尿的男巫。
帷帳扯開的聲音驚醒了宿舍里其他的房客肥貓團團窩在胖子的枕頭上，把它圓乎乎的身子團成個球，腦袋埋在前臂彎里，聽到聲音，也只是抖了抖耳朵，連眼皮都懶得睜一下。而公費生豢養(yǎng)的那群小精靈，則打起精神，離開肥貓暖和的肚皮，撲棱著翅膀，四散飛開。
只是轉(zhuǎn)眼間，她們就端著牙膏、水杯，提著冷水壺、熱水壺，捧著燙呼呼的毛巾，以及清理一新的長袍大氅，前低后高排成一排，規(guī)規(guī)矩矩的飄在鄭清面前，伺候他起床。
“你們繼續(xù)睡去，這種事情我自己就能來。”年輕的公費生含糊的嘟囔著，語氣卻有些無可奈何。自從他幫這些小精靈們擺脫部分束縛之后，她們便將服務(wù)對象換成了他，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有靈性了。
往日里，沒有人吩咐，這些小家伙只會呆呆的掛在鄭清的帳子上，從來不肯出宿舍一步，即便受到驚嚇也只會用翅膀攏住頭，私下里瑟瑟發(fā)抖。
而現(xiàn)在，她們閑時也會溜出陽臺，去花圃里摘幾朵新鮮的小花兒，回來插進403宿舍那口高腰花瓶里，再將之前凋謝的花束丟到外面去累了，也會找舒服的地方蒙頭大睡，比如天文081班女巫們送給她們的紙房子、肥貓團團的肚皮、還有鄭清的被窩相對來說，肥貓軟乎乎、熱乎乎的肚皮，是她們最喜歡的床鋪了。
除此之外，小精靈們的服務(wù)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一開始的時候，她們只會幫著鄭清提提衣服、找找鞋子、襪子，整理整理床鋪，書桌。現(xiàn)在的話，她們已經(jīng)能夠主動燒熱水、泡茶、研墨、鋪紙，而且連衣物清理、規(guī)整等任務(wù)也做的井井有條。
完全不需要鄭清任何吩咐，比那些巫師家族的專業(yè)仆人們做的還要貼心、細(xì)致。
倘若有那一天，這些小家伙舉著羽毛筆，幫鄭清把課外作業(yè)、乃至教授們布置的實驗報告都一絲不茍的幫年輕巫師完成，恐怕他也絲毫不會感到驚奇甚至可能還有一些期盼呢
這種變化，既讓鄭清感到欣慰，又讓他有些不安。
欣慰的是，這些小精靈們似乎已經(jīng)擺脫了前任主人死亡的陰影，重新開始了她們的生活不安的是，他覺得自己如果任憑小精靈們這樣服侍自己，有些不妥當(dāng)。
具體哪里不妥，他也說不上來。
也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學(xué)生，毫無基礎(chǔ)，不應(yīng)該享受這樣的服侍也許是因為他一貫覺得小精靈們也是同樣的智慧生命，沒道理做這些瑣碎的雜役也許只是因為他沒有給這些小精靈們支付過工資。
總之，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小精靈們這樣細(xì)致入微的照顧。
就這件事，在某次前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拜訪杜澤姆博士的時候，年輕的公費生曾經(jīng)與博士進行過深入的探討。
博士對他的謹(jǐn)小慎微與瞻前顧后很是不以為然：
“生命活在世界上，總要有自己的意義。她們覺得這樣做很好，那便這樣做就是了。如果你隨意干涉她們的選擇，與你所反對的，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至于你提到的工資，我覺得，你幫她們續(xù)命應(yīng)該比什么銅子玉幣更有價值吧。”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時間是比金錢、比學(xué)分更堅挺的通貨。”
“她們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支付的……而你只是借用了她們的部分時間。非常公平，非常合理。”
“要知道，生命誠可貴，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加一秒，減一秒的。”
一番話有理有據(jù)，說的鄭清啞口無言，也讓他最終開始慢慢接受了小精靈們的變化。與他相比，403宿舍的其他巫師們顯然接受的更快一些無論是隨時隨地都準(zhǔn)備好的熱水、經(jīng)常收拾整潔干凈的書桌，還是捎帶幫他們清理一新的衣物、亦或是那似乎永遠(yuǎn)新鮮著的插花，都令宿舍里其他幾位年輕巫師異常滿意，贊不絕口。
腦海中的思緒一閃而過。
鄭清接過水杯，用溫水漱漱口，然后接過牙刷，一邊刷牙，一邊靸著棉拖鞋，瞇著朦朧的雙眼，搖搖晃晃的擠到陽臺上。
陽臺與宿舍間的門框上鐫刻著許多細(xì)小、致密的符文，有保暖、隔音、擋風(fēng)等諸多效果。
越過門框，一股寒氣迎面撲來，令人頓時清醒了許多。年輕的公費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忍不住用力咬住正在嘴巴里奮力工作的牙刷。
“張嘴，你這個蠢貨！”牙刷柄上的浮雕小人兒雙手叉腰，氣沖沖的瞪著年輕巫師，大聲嚷嚷著：“沒見過你這么難伺候的……你咬著刷子，我還怎么工作！”
鄭清抽了抽鼻子，立刻重新張開嘴巴。
“真冷！”他感慨著：“今天竟然真的下雪了！”
今天是大雪節(jié)氣，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昨天他還跟宥罪獵隊的幾位獵手們討論過學(xué)校管理天氣的某機構(gòu)做事是怎樣的喪心病狂。他甚至還知道某位藍綠眼兒的掮客前幾天還在四處兜售賭券，內(nèi)容就是今天會不會下雪、如果下雪下多大的雪等等。
“閉嘴！不準(zhǔn)說話！你的舌頭把刷子上的牙膏沫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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