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表現(xiàn)得窮兇極惡，惡劣影響只在一時，其后再有與我軍對陣者，或望風(fēng)而降，或頑抗到底，均與我軍有利！”
程昱反駁道：“不是吧？望風(fēng)而降者，墻頭草也，入了我方，也可復(fù)叛；頑抗到底者，心志堅毅，想要擊敗，必然靡費時日，恐局勢變化，節(jié)外生枝啊！”
楊棠淡然道：“仲德之言，或有道理，但換個角度來看，則不然……今若拿下河南青徐之地，與兗州聯(lián)成一片，我方只需南拒袁術(shù)，北與袁紹爭雄，一戰(zhàn)而定，當可成北國霸主，在那之后，大勢已成，望風(fēng)而降者一旦交出軍權(quán)，再怎么想要復(fù)叛，亦如籠中之雞，而不愿投降頑抗到底者，直接剿滅，則天下太平矣！”
程昱道：“炎堃，你就這么肯定袁紹與公孫之爭，袁紹會獲勝？”
“當然……公孫瓚雖武功卓著，但剛愎自用，又久居人下，積怨甚深，他日必以下克上，斬殺劉（虞）幽州，可劉伯安在幽州頗得人心，尤其是那些外族，屆時袁紹一旦與這些外族聯(lián)合，公孫瓚滅亡指日可待。”
荀彧聞言，皺眉道：“若果如炎堃所言，豈非袁本初將一統(tǒng)河北？到時候，以四世三公的底蘊，袁氏的軍勢將何其可怕？”
“那也不一定！”程昱再次反駁道，“公孫瓚這人我知道，其人在政洽上是有點不知變通，但打仗卻是一把好手，加上他麾下軍隊長期與關(guān)外的游牧蠻族作戰(zhàn)，精銳至極，袁氏軍兵怎可能是其對手？”
楊棠哂笑道：“呵呵，戰(zhàn)爭往往是政洽的延續(xù)……黃巾軍之所以會起事失敗，就因為他們政洽方向不明確，攻下城池后不知治理，反而像過境蝗蟲般，搶光啃光，這樣的方式，怎么可能長久呢？公孫瓚也是一樣，我雖然很欣賞他的殺胡氣概，但氣概這個東西于政洽上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你說得對，那主公下令屠城這件事就政洽正確了么？”程昱抓住楊棠的話頭道。
楊棠攤手道：“我剛才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嘛，屠城這事兒有它的兩面性，與公孫瓚的政洽弱智是有區(qū)別的。”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主公之父被劫殺，主公若不當即興軍報仇，還是爺們嗎？他此舉合了廣大將士的胃口。”
“難道就不能先發(fā)函找陶恭祖討要殺害主公之父的兇手？”程昱道。
楊棠看白癡似的看著程昱：“我聽說那行兇者張闿早跑了，問陶謙討要，他給得出來？或許他找人頂包，給出了兇手，但人死不能復(fù)生，主公心頭的郁氣能消得了？”
“那也用不著屠城解氣吧？”
楊棠重復(fù)道：“我還是那句話，屠城對曹軍而言，有好處也有壞處，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程昱還待再說，荀彧勸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別再爭了。”
楊棠附和道：“就是，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爭的。”
“你……”程昱一時不言以對，“沒想到炎堃你還會巧言舌辯。”
楊棠哂道：“我這可不是什么巧言舌辯，而是擺事實講道理好不好！”
“我……”程昱有點急眼了。
“行行行，我不跟你爭了。”楊棠擺手說完這句后，轉(zhuǎn)而向荀彧拱手道：“今主公命我三人各守鄄城、范縣、東阿三地，我卻覺得兵力不足，若真有人趁虛而入的話，還不如集中兵力，死守鄄城。”
荀彧沉吟不語。
程昱道：“炎堃啊，豈不聞孤城難守？況且，周邊有誰敢來攻我？莫非荊州劉表。”
“呵呵，劉表乃一守土之犬爾，不足為慮。”楊棠擺手道，“只是最近聽說長安內(nèi)亂，董賊伏誅，萬一真有其事，西涼所部與并州軍向來不睦，恐會爭斗起來，而那隴西之地，乃西涼軍主場，自有幾分便宜，并州軍一旦落入下風(fēng)，就只有流亡一途，西北南三個方向均非好去處，唯退向東方尚有回旋余地，可司州破敗，并州軍沖我軍而來的幾率著實不小！”
聽完楊棠這番分析，荀彧程昱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里的驚悚。
荀彧道：“炎堃，你的猜測不無可能，到時候如之奈何？”
“打唄！”
程昱急道：“并州軍數(shù)萬，而我軍不過萬余，其中一部分還是老弱殘兵，要怎么打？”
楊棠哂笑道：“打仗這種事太簡單了，無非就是以多勝少，再不然就是水火無情……”
“停停停停停……你剛才說什么？以多勝少？現(xiàn)在是我軍少啊！”程昱哭笑不得道。
“是我軍少啊，但總有半數(shù)以上能戰(zhàn)吧？”楊棠侃侃而談道，“只要能夠分割敵軍，比如分一千人出來跟我們對仗，我們五千人就能吃掉這一千敵軍，然后再吃掉一千敵軍，如此這般，聚少成多，幾萬敵軍也就全部搞定啦！”
“你說得輕巧，只要你重復(fù)幾次分割殲滅的動作，人家大軍還不直接碾壓過來！”程昱道。
“那就要靠水火了。”說完這句，楊棠轉(zhuǎn)向荀彧道：“利好消息是，咱們大部分錢糧都在鄄城，倒也不虞被人打了秋風(fēng)去，還請荀司馬予我一千軍士于城外駐扎，以呈掎角之勢。”
“善。”
于是楊棠選帶了已跟他訓(xùn)練月余的五百兵丁以及另外五百精壯之士，俱攜五天口糧，離城而去。
程昱望著遠去的楊棠軍勢，不無擔心道：“這樣行不行吶？”
荀彧道：“固守鄄城不失為一主意，若無敵軍趁虛而入，即便范縣、東阿空虛，咱們也能控制得住，反之若分兵三地，就真成了炎堃所說的以多欺少、各個擊破了。”
兩天后，呂布軍果然來襲，圍攻鄄城三天三夜，幾乎攻破城池，但在荀彧程昱的堅韌指揮下，鄄城到底沒被攻陷。
待呂布軍退去，望著處處伏尸的城廓，程昱怒不可遏道：“楊炎堃不會帶著人早就溜了吧？”
荀彧搖頭道：“應(yīng)該不會……”
“什么不會？他真要在鄄城附近，就該及早發(fā)動，為我軍守城緩解壓力！”
程昱話音未落，就見鄄城東北面火光沖天，剛沒去余暉的夜空被映得通紅。
“這是……”
火燒處。
無數(shù)野狼正拖著火團四散奔逃，亂竄在兵士之間，呂布軍亂成一片。
面對比狗還竄得快的野狼，又是近在咫尺，以箭射殺不是，以兵器砍殺也不能，混亂之間，有兵丁稍微沾上一點火星，衣甲便被引燃，其實火并不大，哪怕燒上個把時辰，也未必能燒死人，但問題是，瞧著自己身上著了火，心慌意亂，只想著滅火，哪還有什么章法可言。
見軍勢已不可收拾，呂布只好帶著手下張遼和八健將，還有幾百親騎率先撤退，不然等鄄城方面反應(yīng)過來，派兵追殺，那么他們將腹背受敵、慘不堪言。
可就在呂布率領(lǐng)人馬想要沖上前面一道丘陵時，陵上倏然火光四起，無數(shù)火把被漸次點亮。
“呔！單侯楊炎堃在此，陵下是哪路賊軍，還不束手就擒！”
聽到楊棠的喊話，呂布好懸沒從赤兔馬上栽下地，想要表明身份、辯說自己不是賊軍，卻又怕對面楊棠知道了他是呂布，正好擒殺。
為難之際，后面郝萌建議道：“溫侯，不若掉頭跑吧？”
“跑？”呂布苦笑，“對面的可是楊炎堃，他箭術(shù)比吾更勝一籌，你能跑掉？”
正說著，就聽陵上楊棠喝道：“給我放箭！”話落，箭如雨下。
呂布軍猝不及防，當即有二三十倒霉蛋應(yīng)聲而倒，余下的也陣腳大亂，幸虧張遼及時大喊：“大家不要慌。”
楊棠等的就是有人大聲說話，他當即引弓搭箭，朝著聲源處就射了過去。
“嗖！”
“啊——”
張遼慘叫一聲，捂住右肩就栽下了馬。
“文遠！！”
呂布狂吼一聲，再不猶豫，策馬就朝丘陵上沖了上去。他很清楚，今天要么沖破楊棠的阻截，要么就會被楊棠埋葬在這無名丘陵之下。
“來得好！”
楊棠一馬當先，馳下丘陵，猶如天崩地塌之勢。
呂布曾三番兩次在楊棠手下吃癟，今見楊棠已到近前，心生恐懼之下，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勉力舉起畫戟相抗，卻被楊棠一棍磕偏。
只聽噹一聲，呂布不止渾體劇震，心頭也是劇震，他駭然發(fā)現(xiàn)，不僅箭術(shù)不及楊棠，就連引以為傲的臂力也不及楊棠。
這可真是遇到了命中克星！
大恐之下，呂布再抵不住楊棠隕鐵棍的二次橫掃，只能在馬背上懶驢打滾，若非雙腿緊夾馬背單手緊拽韁繩，他或許早已滾到地上去了。
可惜即使這樣，也沒能延緩楊棠的攻勢，橫掃的隕鐵棍沒擊中呂布，卻不偏不倚鞭在赤兔馬耳側(cè)。
被巨力擊中，赤兔馬甚至來不及哀鳴便已頹然軟倒地上。正覺得自己險過一關(guān)的呂布還沒來得及穩(wěn)住身體，就覺得整個身形愈發(fā)不穩(wěn)，再一細查，才發(fā)現(xiàn)是赤兔馬正七竅流血死于非命。
“赤兔！！”呂布睚眥欲裂。
“呂奉先，拿命來！”
楊棠的喝聲同時炸響，猶如雷吼。
呂布大驚失色，下意識舉戟相迎，孰料楊棠的齊天隕鐵棍如靈蛇一般，兜出一道詭異弧線，棍頭重重地點在呂布左肩上。
“啊！”呂布翻身慘叫，狼狽至極。
楊棠叱道：“左右，予我綁了。”
呂布聞言，面色悲憤，還待掙扎。
這時，八健將中成廉、魏續(xù)、宋憲、侯成四人各領(lǐng)一隊人馬，發(fā)了瘋似的朝楊棠圍殺過來，其中一將更高呼道：“曹性，還不帶溫侯先走！”
楊棠面對圍殺過來的并州軍，并不著慌，只將隕鐵棍舞得密不透風(fēng)，罩住他自己跟烏鴉。只見凡是靠近楊棠之兵將，擦著就傷碰著就死。
與此同時，丘陵上的曹軍兵士齊齊呼和，掩殺下來。
成廉、魏續(xù)等四將的軍勢很快在內(nèi)外交攻下開始潰散，最后一瀉千里，被曹軍幾百兵士追殺出五里地去，僅剩幾十騎逃亡，這才罷休。
打掃戰(zhàn)場時，肩部中箭的張遼被幾名兵士推推搡搡押到楊棠面前。
楊棠打量了一下灰頭土臉的張遼，哂道：“可是張文遠當面？”
“正是。”張遼口吻淡漠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愿降否？”楊棠問。
張遼不語。
“既不說話，那就押下去，關(guān)進鄄城大牢，告訴荀司馬，這廝武藝不輸夏侯將軍，需嚴加看管，待主公回來以后，再行發(fā)落！”楊棠吩咐道。
“謹遵單侯之命！”
另一邊，曹阿瞞已帶人攻至下邳城下，無奈劉關(guān)張及時來援，暫時止住了曹軍兵鋒。
是夜，曹阿瞞正與郭嘉商討攻城之策，帳外來報：“有劉備書信送到。”
“呈上來。”曹阿瞞回應(yīng)了一句，旋又沖郭嘉笑道：“吾與劉玄德僅數(shù)面之緣，交情淺薄，也不知他寫信予我干嘛！”
東漢三國那個時代，書信算是一種比較私密的交往方式，沒有一定程度的交情，是不會隨便書信往來的。
“劉備此人能籠絡(luò)住關(guān)羽張飛，可見頗有心計，非無的放矢之輩，他此番寫信來，必然事出有因。”郭嘉皺眉道，“至于具體什么原因，我一時還未想到。”
此時，用帛布寫的信被送了進來。
曹阿瞞打開走馬觀花般看了一遍，當下哂笑道：“我當什么大事咧，這劉備只是跟我敘了敘當年會盟舊情，又言近日長安消息，董賊被溫侯呂布誅除，朝中局勢又起動蕩……”說著說著，他的言語聲慢了下來。
郭嘉卻陡然一驚，色變道：“主公，事急矣！”
“何事？”曹阿瞞被郭嘉的態(tài)度嚇了一跳，他隱隱有點感覺，卻暫時未把事情想通透。
“董卓死于呂布之手，西涼軍與并州軍必生嫌隙，隴西乃西涼軍根據(jù)地，一旦發(fā)生爭端，并州軍只余敗逃一途……”
郭嘉分析至此，也沒說呂布軍會往哪兒逃，可曹阿瞞的臉色已然黑成了鍋底，立刻喚來心腹傳令官，讓他前去各營喚夏侯惇等將秘密前來商議。
商議什么？
自然是連夜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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