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策微微擺手，這些苦口的中藥他實在是喝得膩了。

    天天喝，年年喝，也不見有一點效果。

    李肅只得又將盛滿湯藥的陶碗放下，恭敬的候在一旁。

    戲策瞅了李肅一眼，似是嘮家常的說了起來：“李肅啊，你隨將軍有些年頭了吧？”

    “回先生，十九年了。”李肅不敢怠慢。

    聽得李肅的回答，戲策有些感慨，回想起了從前：“我也十九年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好像一眨眼，十九年就過去了”

    當年他和呂布初見的那會兒，一個是軍中的底層軍官，一個是落魄的窮酸文儒，十九年過去，呂布如今位高權(quán)重，戲策也成了麾下最為器重之人，呂布甚至敢把后方的兵權(quán)交由戲策。

    也由此可見，這是何等的信任。

    這么多年，呂布的官職不斷在升，別人對他的稱謂也從將軍到溫侯，再到大將軍。只有戲策仍然喚他一聲將軍，呂布也一如既往的尊稱戲策為先生，兩人的關(guān)系亦師亦友，似乎一切都未曾改變。

    某天清晨，當戲策望見銅鏡里的自己時，頭上已生出絲絲白發(fā)。

    他知道，他也老了。

    戲策一個人叨叨了許久，李肅只在一旁默默聽著，不敢打擾，盡管他現(xiàn)在身上疼得要死。

    “這些年，你可曾想過背叛將軍？”戲策話音一轉(zhuǎn)，語氣仍是十分平和。

    李肅后背陡然一涼，下意識的就要回答：“先生，我”

    戲策見狀，先擺手打斷，目光落在了李肅身上，帶有幾許笑意：“想清楚再回答。”

    李肅頓時喉嚨一干，方才想要表忠心的話，又被他咽回了肚內(nèi)。同時，李肅腦海中飛速運轉(zhuǎn)起來，琢磨起戲策這話里的意思。

    戲策的那雙深眸，仿佛能夠穿透自己的皮層，直抵內(nèi)心深處。

    戲策肯定是察覺出了異樣，否則，不可能會特意加上這么一句。

    李肅被戲策的目光看得有些發(fā)毛，如坐針氈。

    但他也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會不會是戲策故意詐我？

    如今，擺在李肅面前的只有兩個選項，認，還是不認？

    內(nèi)心一番糾結(jié)和掙扎之后，李肅選擇了后者。

    在他看來，只要戲策拿不出鐵證，就算有所懷疑，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樣，更何況今天自己的表現(xiàn)，也完全對得起忠誠二字。

    大不了，以后與關(guān)東的那位新帝斷了聯(lián)系，再無往來便是。

    心中有了計較，李肅膝蓋一彎，噗通直接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將雙手伏與地面，叩頭大呼起來：“先生，卑職追隨大將軍足有十九載，從一個小小的什長一路升到如今的廷尉監(jiān)，說是光宗耀祖亦不為過。這一切，全得賴于大將軍的栽培，若是沒有大將軍，卑職斷不會有今日之地位前程。”

    “卑職雖然學識淺陋，但也曉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道理，卑職可以在此對天發(fā)誓，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將軍的事情。若有半句假話，今天就死在先生面前！”

    李肅砰砰砰的磕著腦袋，大聲說著，完全無愧于心。

    這演技，絕對的爐火純青。

    “好了，你起來吧。”

    戲策抬了抬手，讓李肅起來。

    后者稍稍抬頭，瞄了一眼病榻上的文士，見他的確沒有要責罰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戲策向外輕輕揮了揮手，然后寬去披在身上的外套，重新躺回了被窩。

    見狀，李肅心中松了口氣大氣，和戲策對話這片刻時間，簡直比閻羅殿里還要難熬。

    “先生，卑職告辭。”

    李肅趕緊拱手辭別，這個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隨后躬著身子，一直退到門口處，方才轉(zhuǎn)身。

    就在他邁過門檻時，一只大手橫空出現(xiàn)，猛地卡住了李肅的喉嚨，然后向上一提，將李肅整個人都提在了半空。

    李肅猝不及防，只覺得喉嚨都快被扭斷，他看向出現(xiàn)在門口的魁實身影，眼神驚恐，嘴里只能發(fā)出干嗬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胡、胡胡你你你、做、什什么！”

    胡車兒沒有作聲。

    李肅撲騰起雙手捶打，可由于之前受傷，根本使不出多大力氣。他只能艱難的回過頭去，將所有希望寄托于病榻上的那位文士：“先、先先生，救救救”

    床榻上的戲策此刻似是已經(jīng)睡著，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從掙扎到落幕，僅僅片刻。

    胡車兒將手一松，任由眼珠翻白的李肅落在了地上。

    他拖著這具尸首向外走去，口中低喃了一聲：背叛主公者，你見過哪個能活？

    另一邊，王允從狗洞爬出。

    此刻的他哪里還有半點司徒公的模樣，渾身衣衫襤褸，頭發(fā)散亂，看起來就和沿街乞討的一般，狼狽萬分。

    王允拍去身上泥土，雙腿有些打顫的從地上直起身來，這么大把歲數(shù)，還鉆那個不算大的狗洞，也著實叫他這老胳膊老腿有些吃不消啊！

    好在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王允如是安慰著自己，他準備動身回府，但轉(zhuǎn)念一想，倘若今天這出戲碼就是戲策所導，那么恐怕此刻的司徒府上，已經(jīng)被戲策的兵馬包圍。

    此時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wǎng)！

    王允活了這么多年，事務(wù)都看得通徹，早已是人老成精。

    看來，現(xiàn)在得去找女兒貂蟬庇護一二。畢竟此時的貂蟬，仍是大將軍呂布的寵妾，就算是戲策，也不敢對其無禮。

    大將軍府與戲策相距不遠，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當王允拖著疲憊身軀來到大將軍府門外的街角處時，發(fā)現(xiàn)有二十余名甲士在府外稽查，嚇得王允趕緊貓在了角落，只探出一雙老眼觀望。

    瞧這些士卒的架勢，可能是要通宵達旦了。

    這該死的病癆鬼！

    王允眼中閃過一抹怨氣，心中暗恨，沒想到戲策居然會提前派人在此守株待兔。

    他現(xiàn)在是有家不能回，城里又到處都是戲策搜羅的爪牙。

    現(xiàn)在看來，只有最后一條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去往在暗地里培養(yǎng)的死士營地。

    然后，再圖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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