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叔，實不相瞞，我參加八路軍之前，是靠綠林起家的……”

    說到這兒，李靖面色有點尷尬，可是一咬牙，他直接說：“說白了，其實就是個土匪。”

    對此，張明發好像一點都不意外，連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他在路上早就跟兒子打聽了一些關于李靖的情況，原本是想套套近乎，拉拉關系，好少被敲詐點。而李靖的出身在突擊團也不是什么秘密，作為民兵隊長的張金龍，以前在突擊團總部參加為期一個月培訓的時候，也沒少聽說這樣的事。現在，自然不會對老爹隱瞞。

    “人活一輩子，誰不犯點錯誤？所謂英雄不問出處，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關鍵是看現在和將來。”

    張明發這話，和張青山說的差不多是一個意思，讓李靖心情好多了，就如同受到鼓舞，得到了大家的諒解一樣，心里暖暖地，勇氣也大了些。

    “謝謝您老的安慰。不過，我以前帶人在這一帶活動過，當時不知天高地厚，沒少禍害百姓。而馬家坡村也被我禍害過一次，所以，您看，能不能請你幫忙，從中斡旋一下，化解一下馬家坡村的鄉親們對我的怨氣，也好讓我們能再馬家坡村駐扎下來，一心給鄉親們打鬼子。”

    說完，又趕緊解釋道：“因為馬家坡村的地理位置在這一帶所有村落中居中，十分重要……只有駐扎在馬家坡村，我們才能做到不管哪個村子出事，我們都能在最快時間內趕去救援。所以……”

    “這個沒問題，相信我這張老臉還是有點作用的……”張明發點點頭，卻又想起了什么，問道：“李營長，我多嘴問句不該問的，當時，你們在馬家坡村殺人了沒有？”

    “沒有！不過，打傷了一些人，還搶了很多東西……”說著，李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說下去了……當時風光，可現在，接受了這大半年的思想教育，李靖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越想越覺得羞愧，所以，話都說不下去了。

    “沒事！只要沒死人，那就沒有化不開的矛盾，這事，我看可以。”

    “我們團長也知道我對不住馬家坡村的鄉親們，所以，在我的申請下，這次特批給我幾百塊大洋，就是讓我用這些錢來給以前被我禍害過的鄉親們賠禮道歉，希望得到鄉親們的原諒。雖然錢不多，不足以彌補我當初的過錯，可是，也是我目前盡自己最大能力的想跟鄉親們表達一下自己愧疚之意……王大叔，到時候，還得麻煩您給從中斡旋一下。”

    “這個你放心，我一定盡力。馬宏吉這小子要是敢翻天，看我這拐杖抽死不他。”張明發揚了揚手里的拐杖，大概是想起了往事，這話也多了起來：“這小子的爹和我是生死之交，還結拜為兄弟……他剛滿月，他娘就去世了，這小子當時就直接賴在我家，跟金龍搶奶吃……后來他家遭了火災，我二話沒說，直接打開家里的糧倉和錢財，當著他的面，直接分給他家一半……現在這家伙翅膀硬了，敢不聽話，這不是找抽嗎？”

    “對！對！對！您老說的對。”

    “還有，我告訴你，他媳婦也是我親自去說媒的……”

    老人家回憶起往事，自然是有些嘮叨。而李靖有心討好他，自然也就聽著，反正就當是聽故事，也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在老人家的故事中，李靖發現，張明發和馬宏吉，這兩家人的關系是真的很好：馬宏吉是吃著張明發老婆的奶水長大的。馬宏吉年輕時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可馬宏吉不管犯了什么事，張明發都對人不對事，力挺馬宏吉到底。后來，馬宏吉的老爹病逝，馬宏吉的叔叔跟馬宏吉爭奪村長的位子，還是張明發親自出面，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力挺馬宏吉……說的直白點，在兩家人心目中，大家只是沒有血緣關系，但比親人更親。張明發對馬宏吉比對親兒子還親，而馬宏吉對張明發也是拿父親對待。

    馬宏吉平時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到馬明發家去看望，或者接張明發到家里來住幾天，絕對伺候周到。要是有事，只要張明發說話，馬宏吉也都是言聽計從，殺人放火都不帶絲毫猶豫的。

    所以，張明發才會有如此自信。

    別看張明發家只是一個不大的村子的村長，可是，他有兩兒一女。

    張明發家以前只能算是一個大地主，沒有什么權勢。可是，他有一個好女兒，不僅長的漂亮，更是天資聰慧，又肯努力讀書，成為全縣第一個女大學生。

    后來，嫁給了國軍的一個團長，當的還是正房太太。而這個女婿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團長，兵權在握，家里的背景自然也不簡單。可是，他家里人對于這個兒媳婦，還真的就沒有什么意見，以至于都忽視門當戶對這一條。可見，他女兒有多聰明。

    仗著女兒帶來的權勢，張家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而他的大兒子也被女婿帶走培養，就只有小兒子張金龍留在身邊養老送終。

    所以，有了這樣的背景，張明發先前才敢委婉的說在這一帶還有點臉面。

    不管這里面的水分有多大，但是，李靖算是看出來了，這張明發絕對能把馬宏吉制的死死地，所以，就更熱心的聽故事來討好了，一心就希望這個‘制’能發揮奇效。

    后來，二嘎子來給他們送水，聽到老人家擺往事，自然也就坐下……到了最后，很多戰士都跑過來聽老人家說年輕時的風光……

    足足半個小時后，大家才動身，繼續朝馬家坡村出發。

    馬家坡村地理位置重要，本身也是個富裕的村子，全村有五百七十八人。

    馬家坡村靠山面水，除了背靠著的這座取名為馬家坡的大山外，到處都是平坦的田地，環境優美，得天獨厚——不僅可以養兵，還是練兵的最佳之地。

    因為富裕，人口多，年輕人也多，再加上突擊團的大力支持，讓這個村的民兵武器裝備也是周邊首屈一指的。而正因為這些原因，在突擊團宣傳隊發動大家轉移時，這個村的村民不僅沒有轉移，還大力收留了一些親戚朋友，讓這個村現在有近七百人……由此可見，底氣足的氣度。

    當初李靖對這個村可是垂涎三尺，要不然也不會老是惦記著，足足打了三次，聯合了近千人，使用了計謀也只是打進村而已，但就是沒法徹底攻陷該村，最后還差點被趕了出來。

    而張青山早就考慮到這個村的重要性，所以，不僅一直大力支持這個村武器裝備，還多次親自派人去訓練村里的民兵……要不然，張青山也不會對李靖下令，必須到這個村駐扎，以這個村為中心來對抗小鬼子對這一帶各村長的屠殺。

    李靖想到過，自己等人到達馬家坡村的時候，會遇到什么情況：男人的敵意，女人的哭罵，甚至還有抓撓；也有可能是迫于形勢而很不情愿的暫時放下，然后就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但是李靖最希望，也是出現的可能性最小就是對方看在自己現在是打鬼子的份上而原諒自己，熱情接待……

    不論哪種情況，李靖都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就如張青山所說的那樣：真誠道歉，誠心賠禮。

    可是，讓李靖等人來到山頂上一看，全都愣住了。完全沒有料到，居然會出現眼前這一種情況：全村沒有一戶人家點燈，黑咕隆咚中，死寂一片，如同面對的是空蕩蕩地村落。

    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近兩百戶的大村子，也不可能全都沒一點燈光。最少，李靖就知道，全村第一大戶馬宏吉家的府邸外，一年到頭，每天晚上都會點亮那兩個火紅的打燈籠，既能照亮，更能顯示出他家在村里的地位和富裕程度——好多窮苦百姓連點亮的油燈都用不起，他家去能每天晚上都如此，這不是富裕和地位的展示，還能是什么？

    也就是說，全村統一不點燈，是經過馬宏吉的允許，或者直白點說，就是馬宏吉下令的。意思顯而易見：咱們有仇，雖然礙于你們現在是殺鬼子的人，還算有點良心，也算是條漢子了，老子就不給你設陷阱，打你黑槍。但是，老子絕對不歡迎你。

    這個時代，鄉下基本上都是宗族觀念最大，基本上，族長要么直接當村長保長，要么就是族長退居幕后，讓其兒子來當村長，就當是為了自己百年之后，兒子接任族長位子而提前做準備的一種方式。

    而村里的大小事務，小道兩口子拌嘴，大到大家今年主要種什么，族長都可以一言而決，在村里是絕對的權勢滔天，活脫脫地土皇帝。

    而馬宏吉現在就是馬家坡村的族長兼村長。他發話了，村里人誰敢違抗？要不然，也不會有眼巴前這種怪異的事情發生了。

    “這混蛋，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還沒等李靖有所表示，剛剛被兒子背上山頂的張明發一看到這情況，臉色就大變，因為在他看來，自己先前還給李靖拍胸脯保證過，現在卻面對這么尷尬的情況，這就是在打自己的臉啊……況且，人家還剛剛救了我和我的村，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敷衍一下也好，哪有你這么直接拒絕的？

    于是，老爺子怒了。

    “李營長，你們先不要下去了，等我先下去教訓教訓這個混蛋，必須讓他乖乖地把你們迎進村里才行，要不然，就太不成體統了。”說著，老爺子就氣呼呼地走人，嘴里還大叫著：“既不給老子面子，又看不清楚現在的形勢，小肚雞腸，沒一點當組長的氣度和能耐，老子這就替你爹來抽你……”

    讓一旁的李靖等人目瞪口呆，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我這都還沒表達意見，您怎么生這么大的氣了？

    “爹！您慢點，我背您下去吧！”

    “背個屁！氣死老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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