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埃德終于放開諾威，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一邊的精靈王，無限的驚喜之外也有一絲輕微的惱怒。
“抱歉，圣者。”佩恩微微向他低頭，“我并無意欺騙……或玩弄您和您的朋友們。我的確曾經(jīng)認(rèn)為諾威的死是必要的。只不過……現(xiàn)在我改變了主意。”
“……您是？……”諾威驚訝地開口。他以為佩恩只是允許他出來見埃德一面而已，他的“死亡”依舊是不可改變的……
“你可以和你的朋友們一起離開。”佩恩微笑著回答，“但就像我曾經(jīng)告訴你的……我無法阻止影舞者對你的追殺，即使泰絲不會再是他們的目標(biāo)。”
埃德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身為圣者，他并不能控制一切，身為王者……大概也沒有什么不同。
諾威垂下頭，顯然有些猶豫不決。
“……你知道，除了你的出現(xiàn)，沒人能阻止泰絲為你復(fù)仇。”埃德輕聲，“你也不希望銀葉王每天都要為一個不屈不撓地想要他的命的紅發(fā)女孩兒頭痛吧？”
佩恩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將那柄差點扎到他身上，精金為柄，卻像是塊碎片的刀交給諾威：“我不知道那女孩兒是從哪里弄來這東西……但它看來不是尋常之物，最好還是不要隨意使用。”
諾威收下刀，鄭重地單膝跪地。
“我欠您一條命，吾王……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的劍與生命，永遠(yuǎn)屬于您。”
佩恩伸手拉起了他。微微嘆息：“你并不欠我任何東西……我只是沒有去做自己原就不該做的事。回家吧，逐日者……去繼續(xù)你的冒險，如你的姓氏一般，逐日而行。”
寂靜再次如星光般籠罩下來。佩恩站在高高的回廊之上，注視著藍(lán)花楹的包圍中那一群奇特的朋友們，人類，精靈……和龍。原充滿悲傷與憤怒的沉郁被狂喜所淹沒。淚水與微笑在擁抱中融為一體。如果他此前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一絲猶豫與不安。此刻都已完消失無蹤。
他做了正確的事——不夠聰明，不夠謹(jǐn)慎……但依舊是正確的。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是第一次地心生羨慕。
近乎無聲的腳步停在他身后。蘭斯低聲詢問：“您確定要這么做嗎？”
“確不確定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不是嗎？”佩恩不禁微笑，“我總不能連圣者和他的龍也一起殺了。”
“……長老們恐怕不會高興。”
佩恩的笑容冷了下來。他知道蘭斯沒有出口的話——這已經(jīng)不是違背了長老們的意愿那么簡單，這是他們絕對無法忍受的挑釁。
“我已經(jīng)受夠了每天心在意他們是否‘高興’。”他冷冷地回應(yīng)。
至少在蘭斯的面前。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但正如您自己曾過的，想要改變這一切。我們還需要時間。”蘭斯無奈地。
“時間……我已經(jīng)花了足夠長的時間，但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你根無法改變。”佩恩看著那條龍展翅飛起，從脖子到背上一溜的人影。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原涌上心頭的怒意不其然地又落了下去，語氣堅定卻也平和。“也許是時候換一種方法了。”
“……也許他們能幫您。”蘭斯的目光同樣被那夜幕中銀白的巨龍所吸引，“圣者……和那條龍。”
佩恩沉思片刻。卻還是搖了搖頭：“精靈的事……就讓精靈自己解決吧。”
“我反對！！”泰絲尖叫著跳上諾威的背，“反對反對反對！為什么不能讓那些精靈自己解決自己的麻煩？！你要跟我回家！就現(xiàn)在！”
“因為我也是個精靈？”諾威無奈地想把泰絲抓下來，泰絲卻堅決地抱著他的脖子不放。
“……你要勒死了他了，泰絲。”娜里亞忍不住微笑著嘆氣。
泰絲氣哼哼地放松了一點，但依舊不肯從諾威的背上下來。
為了避免意外，他們昨晚迅速地騎著冰龍離開了格里瓦爾，接上阿坎和賽斯亞納，一股腦地塞進(jìn)了離森林不遠(yuǎn)的希安湖邊，一個的水神神殿。
這里的圣職者很少。認(rèn)出了永恒之杖的牧師神情復(fù)雜地給他們送來了食物，并且迅速地聯(lián)系了斯頓布奇。頂著一頭亂發(fā)的菲利?澤里很快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一臉的不可思議。
“有人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他大叫。
“他沒死！”埃德只會傻傻地咧著嘴笑，“諾威沒死！”
“我看得見！”菲利沒好氣地吼，一點兒也沒因為他是圣者而客氣多少。
但他顯然如釋重負(fù)，倒進(jìn)一邊的椅子里就開始狂吃，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抓著塊餡餅睡死了過去。
那一片歡樂的氣氛，在諾威平靜地表示他要回格里瓦爾時瞬間變成了一片死寂。
沒人表示贊同——即便是一直沉默地獨自待在一邊的維奧莉塔也難得地開口，言簡意賅地問他：“你瘋了嗎？”
那大概能代表所有人的心聲，雖然泰絲一定不怎么愿意被維奧莉塔代表。
“你們不明白。”諾威嘆息著，“想要我的命的，從來都不是銀葉王……而就這樣讓我離開，卻可能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這是我的錯——是我太過好奇，明知道那地方根不該再被提起，還是執(zhí)意去尋找……我不能就這么自顧自地離開。”
“可你回去又能做什么？”羅莎問，“我不知道是誰又是為什么想讓你死也不想知道，但你不但沒死還整天在他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只會讓他們更生氣吧？”
埃德拼命地點頭表示贊同，諾威卻只是低頭不語。
“……可別告訴我你想再死一次。”伊斯脫口道。
泰絲悶聲不響地一口咬在了諾威的肩上。
“……我沒這個打算！”諾威苦笑著叫道。“我還沒想到該怎么辦……只是覺得不能就這么離開！”
他懇切地望向他的朋友們：“我活了幾百年……大半的時間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而四處冒險，好聽一點那是自由，卻也可以稱之為自私……也許是時候為我的族人做一點什么。”
“也許……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娜里亞實事求是地，“現(xiàn)在，你離你的銀葉王遠(yuǎn)遠(yuǎn)的，當(dāng)自己不存在——最好能讓其他精靈們也當(dāng)你不存在，大概就是幫了他最大的忙了。”
埃德再次拼命點頭：“你們可以跟我回柯林斯嘛！就算影舞者應(yīng)該也不至于大膽到在那里殺人……我聽精靈都很虔誠的不是嗎？”
諾威看著他。遲遲無法決定。他通常都能十分理智地行事。但現(xiàn)在，難以形容的愧疚與感激似乎多少影響了他的判斷。
“而且，我需要你的幫忙！”埃德改變了方式。“我遇上了大麻煩——很大很大的麻煩，除了你沒人能幫我啦！”
他祈求般望著精靈，那可憐兮兮的眼神大概沒多少人能夠抵抗。
諾威猶豫著，終于點了點頭。
在他背后。泰絲滿意地對埃德豎起了拇指。
水神的神殿大多都建在湖邊或河流邊。希安湖雖比不上斯塔內(nèi)斯特爾，卻也是一個寧靜美麗的湖泊。
維奧莉塔靜靜地坐在湖邊一棵石栗樹下。目光無法從那條躺在湖邊呼呼大睡的白色巨龍，或它在湖中的倒影上移開。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還能見到一條活生生的龍，甚至騎在它的背上……傳格里瓦爾的森林里還藏著一條古老的斑葉龍，但它當(dāng)然不會傻到出現(xiàn)在精靈們面前。
她一直覺得諾威選擇的是一種她無法理解。動蕩不安又毫無意義的生活……但現(xiàn)在看來，那或許也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也要當(dāng)我不存在嗎？”身后不遠(yuǎn)處有誰嘆息著問道。
“你有在意過我怎么想嗎？”維奧莉塔頭也不回地反問。
諾威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無奈地回答：“你知道不是這樣……”
“我只知道無論我什么。做什么，都從來沒能阻止過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能怎么辦？像你的泰絲一樣咬你一口嗎？那似乎也沒什么用。”
維奧莉塔把頭扭向一邊。她知道她在賭氣。而且還在吃一個年齡只有她十分之一的人類的醋……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都不記得上一次跟諾威話是在什么時候……她還以為她已經(jīng)忘掉了自己有個哥哥，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樣，但當(dāng)蘭斯把諾威的武器交到她手中，當(dāng)她看見那把父親為諾威精心打造的輕弩……世界瞬間在眼前崩潰。
那之后她做了太多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做得出來的事……她只能沮喪地承認(rèn)，逐日者“野性未馴”的血脈大概也同樣流淌在她的身體中。
——但那并不意味著她就原諒了諾威。
“也許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柯林斯？”諾威跟她話時的語氣總是過分心，而且笨拙得幾乎不像是他，“我知道這是我的錯……但你今后在格里瓦爾的處境或許會……不太好……”
維奧莉塔終于回頭瞪了他一眼：“可那里是我的家，我才不會因為有一個不存在的哥哥就逃走。”
她起身昂然而去，只留下諾威在那里發(fā)呆。
草地上留下了他的長劍與輕弩——她一直把他們帶在身邊。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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