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審行回到自己的房中,見到妻子崔氏正坐在床頭打開一個布包,里面露出幾經書來,心中納悶她擺弄這些做什么。崔氏今年三十六歲了,保養得很好,身體微微有些發福。她見丈夫剛從議事廳中回來,也想知道這幾天府上眾人都在議論的事情有了什么結果。
不過,當她再次看這幾經書的時候,一股怒氣沖了上來,暗暗地罵道,“這畜牲從家里作到楊州、又從揚州作到西州,這下好,又作回長安來了!”
高審行嘆了口氣問道,“夫人,這經書是要自己看的?”
崔氏答非所問,道,“老爺,今天我讓丫環去清心庵,想讓女兒回來住兩天,可她死了心要拋開我了……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樣了?”
高審行苦笑著,“還能怎么樣,西州的回復已經到了長安,也不知這里面了逆子些什么。若是因他牽連了高家,我也就再沒臉走入這座高府的大門了!”
崔氏正因為讀不懂女兒崔嫣的心思犯愁,過了年女兒就十九歲了,一晃她去了清心庵已經有兩年。女兒這樣的年齡要是放在平常人家早該有媒人上門了。想著也只有下下笨功夫,看看這些經文里都了些什么,或許將來還能到她心里去。
聽了丈夫的話,想了好幾句安慰的話,又都咽下去了。看看這諾大的房屋,該兒女雙的兩口子,現在只影相對,什么都是多余的。
崔氏不由得又恨起高峻那個畜牲來,不論是今天合府上下的惶恐不安、還是女兒的離家出走,哪一碼與他脫得了干系!
國子監是個清水衙門,在眾多衙門里算是與名利場上的糾纏最遠的。在這里任職的官員,往往明面上十分受人尊敬,動不動被人以師尊相稱,而實際上背地里看得起的人卻是不多。
從官位而言,一個國子監助教,也只不過是個從六品上階的官員,是朝延中清高的機構,實則也只比一座偏遠的地方縣的縣令高出兩級罷了。
老二高至行早起到了國子監,平日里關系不大好的同僚也有幾個湊上來打招呼,他知道這里面有著不能明的看熱鬧的意思。高峻是他五弟家的侄子,以他為核心的這件與頡利部的沖突最后會是個什么樣的結局,到現在也不甚明朗。
但是以高至行的經驗看來。此事弄得不好會動搖他高家來還算穩固的根基,就算太宗皇帝只是苛責幾句,那影響也需要許久才能扭轉得回來。
弄得好了,最后不了了之的話,他高家的下一輩也會給人留下惹事生非的印象。總之,他不看好這件事。
太宗皇帝清晨起來,在紫辰殿讓人侍候著更了衣,又坐了一會,看看上朝的時間快到了,才往宣政殿而來。
眾文武大臣們早差著半個時辰就已經穿過由左右金吾衛嚴密把守的丹鳳門,在含元殿外的左右朝堂上整理著自已的衣冠、還有要奏的章,思量一下稍后上朝時會出現的事情。
他們看到平日里無須聽朝的高閣老最后一個到來,知道西州的飛使怕是已經回來了?锤唛w老正襟危坐、面容冷靜的樣子,眾官員由他的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
宣政殿上,有人出班奏道,“陛下,昨夜去西州的飛使已然回來了,現有西州大都督郭孝恪親封的密信在此。”罷,把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布包兒呈了上來。
太宗有些詫異,他還從來沒有接到過這么特立獨行的密信,手在布包上按了,也不打開,卻先開口道,“各位愛卿,對于西州府這件事,朕想聽一聽你們怎么!
眾人的目光也都偷偷地盯了皇帝手底下的布包,心里嘀咕,誰知那里面又了些什么,還是別在這里顯擺自己的聰明了。
只有右武衛大將軍、駙馬都尉薛萬徹奏道,“陛下,我朝以德宣化四方,向來只重一個理字,也正因如此才使四方歸順、萬邦來朝。西州柳中牧出現這樣的事,為臣以為這是個苗頭,不應當輕視。”
薛萬徹娶了高祖第十五女丹陽公主,也算是位國戚,因此還敢話。再加上暗地里對高閣老一派長期受太宗皇帝的重視有些不服,因此只想把這件事得嚴重些,但也不是好苗頭還是壞苗頭。這是必須的。
皇帝看看再也沒有別人話,又朝向了高儉,“閣老,你對此事又有什么看法?”
高閣老出列奏道,“陛下,此事涉及了我的孫高峻,老臣不便多什么。陛下向來對任何事情的處置都是讓人心服口服的,老臣不會有半句微辭,請陛下放心。不過,老臣昨晚在家也與幾個兒子嘀咕過此事,心中還有些疑慮,只覺得頡利部使者所告之事疑點頗多啊,只有靠陛下明斷了。”
突利已在長安呆了有十多日了,十天前他第一次面見了大唐皇帝。把思摩的書信遞交給皇帝的時候,突利以為事情的主動權是捏在自己手里的。對于這樣的大事,皇帝至少也應該當眾安撫兩句。但當時太宗只是略略看了看,并馬上安排了飛使去西州。其余就再也沒什么,讓他在長安一呆十天。
這十天里他也沒有閑著,除了在長安城四下里游玩了一番,并在橫貫長安的漕渠里乘舟領略了一下兩岸的風景,他還帶了重禮拜訪了幾位朝中的大臣,把頡利部的委屈再了數遍,以取得他們的同情。
今天是他第二次站在大唐最高權力的殿堂上,看看也只有薛萬徹站出來不疼不癢地了這么兩句,知道此時是自己話的時候了。于是站出來,對上面道,“皇帝陛下,柳中牧搶了我們的馬匹、殺死我們三百多牧民,每日里這些牧民的家屬都到思摩可汗那里哭鬧,現在他是連自己的大帳都不敢出了,請陛下秉公處置,給我們那些家屬位一個交待。”
太宗不話,只命人打開了案上的布包兒,從中拿出了郭孝恪的奏折仔細看了一遍,面色頓時鐵青,將奏折重重地往龍書案上一摔。下邊眾大臣袍子下邊的身體不由地顫了一下。只聽皇帝問突利道:
“這件事情果真嚴重得緊,不知突利丞相你有什么要求,盡管講來!”
突利緩一緩激動的心情,道,“只求陛下讓柳中牧還我們的二百馬匹,并對死傷牧民多加撫恤,安定一下他們凄慘萬分的心、感受一下大唐皇帝對他們的愛戴……特別是那位牧監高峻,務必嚴加懲處,以收殺一儆百之效,同時也撫慰了我們思摩可汗的喪弟之痛!
高閣老已忍無可忍,怒道,“我們皇帝還沒有發話,你倒先處置起來!你倒,我孫高峻,是帶了多少人馬、才搶了你們二百馬、殺了你們三百人?誰不知道你們二殿下思拿,拿了根狼牙棒四下騷擾成性?我這里也有不少大唐邊民的訴狀,你要不要看?”
突利有些張口結舌,思拿的所作所為他豈有不知?但是形勢所迫,容不得他多想,當下也開口沖高儉道,“話雖如此,但你們大唐又有哪個皇子皇弟讓人亂刀砍死了?若不是我們思摩可汗顧大局,恐怕早就提兵來見了!”
只聽上頭太宗皇用力一拍龍案喝道,“突利,什么你們大唐!難道思摩不屬我的羈縻都督府節制么?西州的呈報我已看過,柳中牧只是西州五座牧場中的一座,那里部的人手也過不去三百人,難道他們不務正業,都拉去了和你們干仗?”
他又看到了那件裹了奏折的布包,眼前一亮,自己動手慢慢展開,那面血跡斑斑的白色大旗整個地蓋了龍書案,并在四角垂了下來。
就算在下邊站立的大臣們,也能離遠了看到原白色的旗面,已被刀槍豁砍得千瘡百孔、并且沾滿了血污。
皇帝看到了在旗子稍微干凈的地方龍飛鳳舞地寫了一首詩,禁不住朗聲念道:
“牧馬狂沙春草長,揮刀韃虜氣勢狂。三百好牛沖敵陣,二十老弱戰頑強。兩箭輕穿猛胡甲,一刀快斬敵首亡。千騎難撼柳中牧,萬里江山屬大唐!
“好詩!快哉!真有我當年的氣勢!讀來令人心潮澎湃!好想縱馬馳騁!”太宗皇帝大聲道。
眾大臣在下邊聽了,也一片喝好之聲。這首詩勝似千言萬語,把事情的原委道了個清清楚楚。當時的敵我對比,以及雙方廝殺的激烈場面再次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突利臉色發青,腿下發軟,不知道一向怒比雷霆的太宗皇帝要怎么發落自己。
誰知皇帝似是心情大好,只是和聲細語地對他道,“突利,你回去吧,我不追責你們。只是這樣的事情,以后就不要來煩我……你去告訴那個思摩,柳中牧場要是再去他地頭上放馬放牛,他可不要再惹事。不然就算柳中牧放過他,我也是不干的。”
突利慌張離殿而去,有些大臣不顧朝堂禮儀,紛紛向高閣老致賀道,“閣老,我們只高府里人才濟濟、遍布朝堂,誰知在西州那么遠的地方,也有你高閣老的孫子在為皇帝陛下建功立業!”
“高閣老你這位叫高峻的后輩不知年至幾何?可曾婚配?我家女品貌女工尚可得過去……”
太宗皇帝問道,“太仆寺卿,這個柳中牧的副監,到底是個什么官職?”
有人出班回道,“陛下,年后柳中牧剛剛由下牧晉升為中牧……這個副牧監,是從六品下階!
太宗只了一句,“啦,按上牧牧監超拔。”
“陛下,上牧監正該是從五品下階……但他只是個副監,況且柳中牧還是有正牧監的,該如何賞?”
太宗道,“我只賞有功之人,若通通想搭了順風車,那誰還立功?吏部,從五品下階的武散官該是個游擊將軍吧,一并賞了高峻!蓖辏实鬯剖抢哿耍瑪[擺手讓退朝。
高閣老往回走著,心才算放在了肚子里,想到高峻由從六品下階,過了從六品上階、正六品兩階、直接到了從五品下階,連升了四級。高閣老經歷了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像這樣的超拔也是第一次見到。
不由得又想起高峻這個孩子,離家的時候只有十六七歲吧,他那時清清瘦瘦的,也不知這幾年長成了什么模樣。他又憑了什么事,在敵軍千騎當中占了這么大的便宜。唉,看來自己平時對這些晚輩們太不關心了。
回來后,把朝堂上的消息一,最先跳起來的是高堯,“爺爺,我就我峻哥哥是有理的,不但沒被皇帝批,還升了官。這個游擊將軍是個什么職位?領多少兵?”
“呵呵,他還是柳中牧副監,不過卻大過了頂頭上司兩級,這倒是個什么事兒!”閣老搖搖頭又道,“游擊將軍只是個銜兒,不帶兵的。”
“皇帝真摳!”高堯道。
高峻和思晴帶了老漢祖孫,生起火休息了一夜,又望北而來,午后就看到了草原上成片的帳篷。
羅到頡利部后,處處伶俐,時時心,很得思摩可汗歡心。再加之聽他是來自柳中牧場,思摩正想著消損大唐牧業的計策,于是就給了他一個副丞相的虛差,把個羅樂得做夢都笑出聲來。心是金子放到哪里都發光,這話真就不假。
看著遠遠的高峻與思晴走過來,直接進了可汗的大帳。他沒敢立刻上前,讓手下人探聽了消息,得知高峻是讓思晴公主押來的,這才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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