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丹鳳鎮到山陽鎮的白色山道上,三匹馬踏著后半夜剛起的露水飛馳過去。寂靜的山道上留下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馬上坐著的三人正是高峻、柳玉如和樊鶯。他們安頓了王達,這是正往山陽鎮柳玉如的故居趕。他們要在那里歇息夠了,然后回西州。
在一進山陽鎮的大道上,有一家路邊的酒店,酒店的門口挑著用繩索串在一起的四塊方木牌子,正在由丹鳳鎮方向刮過來的冷風中擺來擺去。上邊的字在夜色里不大清楚,但能辯認出“山陽酒家”四個黑字。
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店家早已休息了。柳玉如忽然,“高大人,我餓了呢!”
高峻一聽,立刻在酒店的門前勒住馬,跳下來邁步走到酒店的門前,也不管現在是什么時候,在那里“啪啪啪”地拍門。
柳玉如只一句話,想不到高峻就做出這事,這就有些不盡人情的架勢。她剛想,“這不大好吧……”
一只尖耳朵大狗就從酒店門邊的黑影子里躥出來,沖著三人狂叫,呲著白牙向三人示威。不過,它跳到了極限處,被拴在脖子里的一條鐵鏈筆直繃住,但是仍然吠聲不停。
高峻過去,抬腳踹它一下,拉出烏刀威脅道,“再叫,我就斬了你!”狗挨了踢,果然不叫了,嗚咽著躲起來。
樊鶯見酒店里亮起了燈光,笑道,“師兄你那會兒還寶刀不斬狗頭,現在就忘記了!”高峻,“肚子一餓什么都記不住了,你們可知道我從過了汴州就沒吃過東西。因而你柳姐姐一餓,我才現我也餓了!”
兩人都沒去過汴州,就問,汴州離長安有多遠?高峻,大概有一千二百里的樣子,但是也不大準確,因為他是從炭火的腳程上估算出來的。這樣一來,二人就知道高大人已經一天一夜多沒吃東西,對他有些近乎霸道的做法也就不奇怪了。
店門打開了,店主奇怪地看著這一男兩女三個人,問他們做什么。高峻笑著作揖,“實在太餓了,要吃的。”
店主問,“要吃的……有銀子嗎?”
樊鶯趕緊有。從大牢里出來時,王仁把她們的東西一樣不少地都拿到了車上,包裹里還有她們從鄯州一出來時大姐高暢帶的盤纏。回想起來,這些日子柳玉如和樊鶯二人凈是吃當陽縣的白食了,銀子沒花多少。
高峻進去,往凳子上一坐,照著菜單子一連點了十多個菜,冷的、熱的、渾的、素的、魚肉、雞鴨……又,“酒拿三大壇來!”把柳玉如和樊鶯驚得不用,樊鶯對柳玉如,“姐姐,高大人餓瘋了!”柳玉如也不制止。
店主把伙計們從后院兒叫起來,深更半夜地開炒,滋滋啦啦的十分熱鬧。不一會兒桌子上已經擺滿了。柳玉如對店主,“我們就是鎮的,菜弄好后送去柳家老宅,我們在家吃,也好不過多打擾你們,”于是三個伙計將菜裝了食盒,再提著三大壇酒,送到了柳宅。
三人開了院門進去,掏銀子打了伙計,進去點起燈火,把一間屋子照得通明,就把酒菜在桌上排開,坐下開吃。
柳玉如和樊鶯也餓,三人坐在那里顧不得話,先把肚子填個半飽,才放慢了度邊吃邊喝,邊話。柳玉如回想起高大人方才的話,問他,“高大人,你從西州來,是不該去汴州的。”
高峻不回答她的話,卻,“唉!以后不要叫高大人了!”
姐妹二人一起問為什么,高峻道,“我從乙毗咄6部大勝而歸,回到白楊牧場時,才從高岷那里聽,我被長安一擼到底,眼下是個白丁了!”
“啊?!”柳玉如和樊鶯大吃一驚,看看高峻還不像是酒喝多的樣子,便齊聲問怎么回事。高峻,“我也不知,因而就去遼東的高麗前線去,找皇帝問問怎么回事。”
“找到了嗎?問了嗎?”二人同時問道。
“找到了……可我什么也沒問,把遼東的事情辦完,立刻馬不停蹄地來找你們。”高峻罷,竟然舉起一只三個人喝掉一半的酒壇子,直接往嘴里灌酒。兩人也忘了勸解。只是各自把身子傾過去問道,“大老遠的跑去,為什么不問問?”
高峻在乙毗咄6部那里的戰事不是她們最想知道的。高峻既然已經在眼前,而且聽他是大勝,那么西邊的事情就可以留到閑下來時再慢慢了。她們關心的是他在東邊的情況。
高峻眼睛已經紅紅的了,他看著柳玉如和樊鶯道,“人家在為了大唐拼命,我卻為著自己這些破事去找皇帝問,這……不合適。”
他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叼叼地把遼東一行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柳玉如和樊鶯聽他講,偶爾插句話,兩人都被他敘的那一幕幕驚險異常的經歷所吸引了。
有時高峻道高興之處,還舉杯邀她們一起喝,于是她們一起陪著他喝,很快一壇酒就見底了。高峻再去打開第二壇酒。姐妹兩個也不相勸,讓她們喝時她們也喝,心里同樣堵堵的,不知道皇帝為什么會罷了高峻的官。
高峻深深飲盡,道,“戰事那樣緊,我就更不好問了,心想這樣子也好,以后我就更有時間陪著你們了……以前沒有時間!”
柳玉如和樊鶯的鼻子同時一酸,想不出什么話安慰他。柳玉如,“……峻……這真沒什么,也許家中的姐妹們都認為這沒什么的,你不要想不開呀!”
樊鶯道,“正是,雖然沒有俸祿,但我們的永業田還有將來的桑林,都不會缺了銀子,”
高峻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里想不開了。以前不敢多喝酒,怕影響了第二天去牧場,現在我就敢喝多少都行……明天不起了,就睡到日上三竿!又有誰敢管我!”著有些搖晃地站起來,給自己、柳玉如、樊鶯三人都倒滿酒,“都喝,反正明天無事!”
著,只是朝著那二人示意一下自己就先干掉了,隨后抱起第二壇,又往肚子里灌。窗外打起了閃,把窗紙晃得一白一白的,隨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柳玉如看著高峻這樣瘋的喝酒,卻不勸他,只是道,“看樣子現在王達一定嚇得不用呢!”
樊鶯道,“我們來時現丹鳳鎮那里的云色比山陽鎮這里還黑,估計雨會不了!”
高峻暫時停下酒杯道,“這怪不到我,惹到了我頭上,這是輕的!”隨即猛然想起什么,拍著額頭慶幸道,“還好還好,我其實在你們遇險的前邊那座山頂上是打算著在樹上睡一夜再走的,那不壞了!我兩個夫人就讓他們害死了!”
又,“王達真是陰魂不散,跑到當陽縣來惹我!”著又高興起來,大聲道,“我從遼東這一路上跑過來,一路上心里想的就是盡快地見到你們!”
柳玉如心中一暖,照他這樣,從汴州馬不停蹄地跑過來,到那座山上時高峻當然已經很累了,再迷了路。如果他真的有歇一夜的打算,也十分得過去。不過,她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高峻了!
正想著,誰知高峻又做起詩來。只聽他有些口齒不清地念道,“大漠……”然后頓住了,像是在極力地搜腸刮肚想些什么詞匯。
他看到窗紙上一閃一閃的雷電光,就一拍大腿接道,“大漠……白光光!”他為這句詩的偶成而感到欣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樊鶯趕緊再給他滿上,只聽他又道,“馬賊——”二人就停下筷子聽他下半句。
“……白光光!”出這半句,高峻不等人夸,自己就喝道,“好詩!”(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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