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聽了面色頓時舒展了一下，如果這西州位別駕不是奉旨而來，那么李承乾的命運也不會有什么轉(zhuǎn)機。而黔州之前對這位廢太子的怠慢也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但是他不由得對這位高別駕的大膽而感到驚訝了。所有的人都在想法子躲著的一位廢太子，這位高大人卻主動找上門來，難道他不知道人言可畏、就一點不怕么？

    柳玉如在旁邊暗暗觀察著沈洪臉上的變化，也在替高峻擔(dān)心。哪知高峻接著道，“來我不知道承乾殿下到了黔州，是我一年前去長安，在我大伯家中，東陽公主告知了承乾殿下的去向，托我有機會了一定要到黔州看望，她是不放心她的這位弟弟。可是我一拖延就是一年，要不是受江夏王所托去雅州辦事，恐怕今天之行還不知道拖到什么時候呢。”

    李承乾當(dāng)了真，不由得眼圈兒濕潤，喃喃道，“姐姐……”

    柳玉如聽罷長長地出了口氣，這樣的辭看來是最合適的了。高峻既不是奉旨、也不是自作主張，而是受了公主所托。

    東陽公主與李承乾正是姐弟，誰又管得著姐姐掛念兄弟呢？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不會怪公主或高峻哪一個人。而官場上那些無關(guān)之人即使知道了這件事情，估計也沒什么想法。

    沈別駕聽了，果然連再多坐一會兒的耐心都沒有，很快起身告辭道，“哦，那么下官改天再來，就不打擾高大人與殿下暢敘家事了！”

    眾人將沈別駕送至院門外，沈洪道，“高大人如果信得著在下，就不必勞動著派人從西州趕過來。殿下如有什么事，只消叫家人去黔州府找在下便是。”李承乾連連感謝。

    臨走時深洪又對高峻道，“不知別駕大人和兩位夫人肯不肯賞臉到黔州府去坐坐，我們的刺史大人對高別駕仰幕得很呢。”

    高峻道，就不討擾刺史大人了，因為江夏王正以欽差的身份在鄂州督造大船，是他托在下去雅州有些急事，我不敢過多的耽擱。與你們刺史大人的相會也只能等下一次了。

    沈別駕一行人走后，翟志寧的飯菜已經(jīng)做好了擺到桌上來。因為身份的關(guān)系，無論是柳玉如還是樊鶯誰都沒有去幫他。高峻想不到他一個身手這樣好的侍衛(wèi)，在廚中也同樣麻利得很。做出的菜式雖沒大特色，但中規(guī)中矩。

    這是一次極為特殊的對酌，一方是過去的一位大唐太子。如果他不是那么任性，而是走得穩(wěn)一些，那么他極有可能成為整個大唐帝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

    而另一位過去是反臣之子，一個先被配嶺南、次被配西州的刑徒。如果沒有去年的機緣、再碰上西州都督郭孝恪，他也不會一路青云直上，成為眼下在整個西州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別駕。

    就連柳玉如都意識到了兩個人身份上相似、但又截然相反的結(jié)局，禁不住暗暗地慨嘆。如果沒有高峻的話，柳玉如現(xiàn)在的處境也許比不上眼前的太子妃。

    柳玉如一邊吃著飯，一邊不時地打量對方。無論從相貌還是舉止上看，這位以前的太子妃都稱得上是一位出眾的女子。但是此刻在她的臉上都是誠惶誠恐、既忘不了自己過去尊貴的身份、又回避不開現(xiàn)在尷尬的處境，一頓飯的時間里她只是表情極不自然地與柳玉如、樊鶯了有數(shù)的幾句客氣話，其他時間便不再言語。

    柳玉如想，不知道那時她在得知太子李承乾與稱心在一起時，內(nèi)心中是怎么樣的糾結(jié)。大概也與自己剛剛在西州與高峻成親時的心情相似吧？相似于無可奈何。

    柳玉如想，那個時候她與高峻已經(jīng)互相確認(rèn)了對方的身份，二人雖已成婚，但是一紙婚書只是個幌子。

    對于高峻由大漠領(lǐng)回來思晴、接納了李婉清、崔嫣等人，甚至是后來麗容的進家，她都感覺自己是不能參與什么意見的。又有誰知道柳玉如當(dāng)時嘻笑的表情下是滿腹的無可奈何。

    倒是樊鶯沒什么心機，一邊吃著飯，一邊指點著院中的空地，替他們規(guī)劃著開春后這里種什么，那里種什么。

    但是李承乾此時已經(jīng)變得有些自然，看出高峻并非什么不實之人，因而將過去的事情慢慢地講了出來。他到了自已與同母的兄弟——魏王李泰的明爭暗斗，講到了自己在稱心死后使著性子數(shù)月不上朝，講到了自己對宮臣孔穎達(dá)的規(guī)勸、輔導(dǎo)無動于衷。

    李承乾極為后悔地回憶道，如果我此時懸崖勒馬，估計著為時未晚。因為父皇在聽我的宮臣撰寫了《諫范》二十卷規(guī)勸我時，高興地賞了他細(xì)絹百匹、黃金十斤。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還沒有對我死心么？一邊，李承乾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都聽了，父皇在后來立李治為太子時過，立李承乾則李泰不保，立泰則承乾不保，唯有立李治，三兄弟皆可保啊！”

    李承乾、李治、李泰，兄弟三人都是長孫皇后一母所生，想不到為著爭那個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也勾心斗角。高峻試著觸及問題的核心，“不知那個謀反的罪名是如何坐實的呢？我聽牽連了許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侯國公侯君集……殿下可否相告一二？”

    于是，李承乾再起這一段兒，他娓娓道來，像是一段與已無關(guān)的故事。

    等他終于講完了，無論是高峻、還是柳玉如和樊鶯，都被這段過去的事情震驚了。誰又能想的到，一位頂天立地的人物被滿門抄斬，罪魁禍竟然是他過去的五名衛(wèi)士。

    這時的李承乾已經(jīng)萬念俱灰，犯不著為著別人的死因假話。他再也不會有起復(fù)的希望，因而他的自責(zé)在高峻看起來，有著更多的懺悔的意味，讓他在余下的歲月里內(nèi)心更好受一些。

    李承乾最后道，“直到現(xiàn)在，每當(dāng)回想起這件事我都深深的自責(zé)，因為侯國公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硬被我拉到謀反的戰(zhàn)車上的。”

    他，“我還是太嫩了，以為拉上個戰(zhàn)無不勝的國公就壯大了自己的聲勢，不知道任何的事情，成敗都是與實力掛在一起的……除了害了國公、害了自已，哪里會有其他結(jié)果？”

    從李承乾的院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擦黑。他們和李承乾從中午一直談到了晚上。三個人出來的時候，那個坊正正帶了一些人，將土、磚等料用推車運到了院外。他是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開干。

    看到西州別駕高大人和兩位美麗的夫人此時才從里面走出來，他指揮著手下干得更加賣力氣，并走上來殷勤地問道，“不知高大人還有些什么吩咐”。

    高峻面無表情，道，“壘的結(jié)實一些，不定什么時候我會來看的。”(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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