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從上邊下來,李治畢恭畢敬對皇帝道,“父皇,兒臣有諸多的事不大參詳?shù)猛福瑒?wù)求父皇指點!”
皇帝道,“嗯,朕想即刻回翠微宮去了,不過你可以問一件事。X”
“父皇,那兒臣便問思摩這件事。父皇為何臨時決定不去春明門迎軍?來定下由高峻出任尚書左仆射,因何改任尚書令?還有,今天臨上朝前,父皇因何示意兒臣不急著出去,是猜到英國公有那一跤?兒臣以為,高峻升任了,那么兵部尚書之位總該空出來的,父皇多半會委于英國公,但是……”
“嗯,你問了這么多,卻都是因思摩一件事所起。”皇帝道。
他們父子一前一后回太極宮,此時只有兩人,皇帝低聲抱怨了一句,此宮宮舍老舊、低潮,他住在這里發(fā)的不習(xí)慣了,還是翠微宮好。
李治急于想知道問題的答案,竟然沒有回應(yīng)他這句話。
皇帝一笑,一邊慢慢走,一邊對兒子道,“朕老了!再不復(fù)當(dāng)年金戈鐵馬的精力,魏征、秦叔寶、馬周、高士廉、岑文、房玄齡……哪一個不是當(dāng)世人杰?可他們都不在了!朕總有一天也會不在,總會把這么大一片江山交在你手上,”
“父皇,你春秋鼎盛……”
“因而朕更要抓緊時間,給你做下個令人放心的人事局面。”
“而且……翠微宮東面的子午谷行苑馬上竣工,兒臣看那里還不錯,”
“高峻,自他于十八年第一次與頡利部起沖突,朕就在留意他了,此人神勇遠(yuǎn)勝秦叔寶,多謀勝于房玄齡,而善斷勝于杜如晦,真乃天降良材!”
“父皇所言不差!”
“但有一點是朕一直不在斷考察著他的,便是他的‘品性’!品性端、則材可為我用,不然禍國之殃也!”
“父皇對他這樣大加封賞,是已看好了?”
“連吐蕃松贊、頡利部思摩這樣的一方梟雄都能與他傾心而交,浮圖城阿史那薄布父子能與他以敵化友,乙毗咄陸部阿史那欲谷、龜茲蘇伐甘心蜇伏,高麗蓋蘇文有力使不出,李道玨、李道宗、長孫無忌、褚遂良都認(rèn)可他,而崖州李彌、雷州劉敦行這般的人物就更不必了……將來有他居相位,汝可安心大事!”
李治頻頻點頭,發(fā)現(xiàn)皇帝雖然退居翠微宮,但對人事了如指掌。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品性!朕看得準(zhǔn),高峻此人公私分明,不會因私廢公。思摩于營州故世,以高峻與他的交情,朕決定不出面出迎大軍,便是給他個機(jī)會,要看一看他的表現(xiàn)。”
“如果高峻在城外便對英國公大打出手,頡利部三千歸兵則很容易嘩亂,那只能明他性情至上、而眼量不足。”
“兒臣還擔(dān)心……萬一真發(fā)生東郊大嘩,將會是一件棘手之事!”
“哼!大嘩!朕豈會擔(dān)心區(qū)區(qū)三千騎兵……但如朕所愿,連長孫大人和褚大人都深感棘手的一件事,被高峻寥寥數(shù)語便平息下去,足見其品、其能。”
“而今日朝堂之上朕不令你即刻出去,還是想再看一看。李士誤了思摩箭毒,高峻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其發(fā)難,那么在這里會如何呢?”
“如果在殿階上他仍然忍過,則明高峻心機(jī)過重,連思摩之恨都可以為他的功名讓路,那么他愛夫人之舉也是葉公好龍。如此,朕則連尚書左仆射之職也不會給他了。”
“幸好正如朕之所愿,高峻也許這兩天在府中沒少受夫人的氣,一見英國公連想都不想便抖了他一跤!雖然仍是大膽之至,但已與城外有著天壤之分了!”
太子與皇帝就在殿外的空曠處駐足密語,侍衛(wèi)們站得遠(yuǎn)遠(yuǎn)地,李治道,“父皇在殿上語出尚書令,連兒臣都驚到了,因為除了父皇,還從沒有人出任過此職!”
皇帝道,“不是朕舍不得此職,而是事關(guān)社稷安危,人真不好選啊!房玄齡之妻善妨,因而他能穩(wěn)居左仆射十幾年,慨因人無欲則少私!”
太子道,“可兒臣看,高峻可不是少欲之人,父皇你看他的府上七個八個的,個個閉月羞花,豈不與房大人正好相反?”
“這個么……分怎么看。你以為那個柳夫人是個善茬子么?為抵擋一個蘇殷入門,不惜將江夏王逼到喝醋!倒比房夫人更狠一籌了,”
到這里,皇帝忽然一樂,“房夫人是自己喝,她讓江夏王喝……即使她退了一步、最終將蘇殷容入了家中,但依朕看,直到眼下,高峻也沒敢雷池一步!”
有一次,皇帝踱出翠微宮,恰在子午谷行苑外遇見過蘇殷。
太子再度驚奇,怎么只憑一面,便能看出這么多。他不好在此事上深問,于是接回原來的話,道,“但英國公就能忍了!”
“這明,心機(jī)過重之人不是高峻,恰是英國公啊。”
皇帝想,如果李士被高峻摔過那一跤之后,哪怕變變臉色,甚至跳起來再與高峻撕扯,不定兵部尚書之職就再給他了。
“上次朕于宮中突病,臥床而不能動。此人主持兵部,卻心念著朕百年之后朝中的權(quán)力分割、百般推拒不肯出兵高麗,則是因私廢公了!品性上與高峻不能同日而語。”
太子頻頻點頭,回想那時皇帝病情駭人、大有朝不保夕的架勢,而長孫無忌、褚遂良和李士三個人于病榻前議事,每個人的表現(xiàn)都值得推敲。
皇帝道,“朕都懷疑思摩之死,是不是也與此人同高峻的爭權(quán)有關(guān)!英國公是有大功不假,但他這些年羽翼漸豐,想法兒自然就多了!”
“父皇看人之透,絕非兒臣能比,當(dāng)時還以為病榻之前議事時,英國公的理由也很充分。”
“但你想一想,幽州以北幾乎都是他的故舊,十八年第一次伐高麗時,此人貪功屠虜,根不念道義,那么一旦朕不在了,你將如何制衡于他?”
太子不語,因為還沒有想過。
皇帝道,“能制他的,非高峻不可!你想一想,為何朕一直以來,主張對東面采取制衡之法,而不將高麗、新羅、百濟(jì)收入囊中?李士倒是有過這樣想法的!高峻的方略正好與他相反、而與朕相同。”
“父皇,你這一提醒,兒臣忽然也擔(dān)心起來,以李士于幽州、營州、平州、遼州之勢,一旦高麗、百濟(jì)與新羅版圖入手,朝中只博了個虛名、又費力怡養(yǎng),借勢反不如英國公了!”
看來,房玄齡善謀不是虛的,房大人一向不主張過度對高麗用兵,只得不償失。高麗那塊地方與大唐土的聯(lián)絡(luò),除海路以外,陸上唯有幽州、營州、平州、遼州一線。
那么,只要東方有事,朝廷便須倚重李士這一線的兵力,何愁英國公不坐大?將來恐怕那邊沒有事,李士也會找出點事情來了!
只是房大人不好明,只好在民力不堪承負(fù)上面事。
皇帝點頭,對兒子的悟性表示嘉許。
盛世可不是一覺睡出來、一口氣吹出來的!重權(quán)入私手,任何利欲熏心的人都可能攪上一局。
到時苦的是誰?
“高麗非頡利,朕只須任個女刺史、嫁出三千宮人、外帶一座城池,北方大片地方也就比之前更加安穩(wěn)了。但高麗不成,他們雖然年年將美女給朕,朕推都推不掉,但心性卻與頡利部兩異啊!”
太子道,“兒臣也看得出來,自高峻進(jìn)了兵部,我們與高麗的戰(zhàn)事也完與以往不同。”
他感覺這么話似乎就把皇帝也牽連進(jìn)去了,便住口。
而皇帝的心思卻仍舊停留在先前的話題上,“高峻一入兵部,幾乎未動李士原班官吏,只是因為新增了馬部,才提上來一個長孫潤。他不拉幫派倒是令朕很放心,但與英國公相較,高峻手中的力量還是差著一些。”
他,“那朕便將李士再放回兵部去,就令他以侍郎的身份、與他的故舊們在一處!接下來的事,朕就不了,你好生觀察便是。”
皇帝沒的是,除了長孫無忌之外,他的舊臣里還剩下了兩個尉遲恭,程知節(jié)。他們對皇帝從無二心,而且手中各有力量。
身為皇帝,手里到任何時候不能一張牌都不剩。
……
高峻散朝之后,又以尚書令的身份到六部、足足十多個衙門里巡望了一圈兒,然后才打道回府。
他發(fā)現(xiàn)柳玉如、謝金蓮等人俱著正裝在府門外迎候,高白等一干仆從也都筆直地站在門口。
原來二妹高堯早將高峻榮任尚書令的消息跑來相告了。
思晴臉上的悲容也淡了些,柳玉如,“都怪你胡什么‘麻袋片’,惹到思晴生氣,不過看在我們姐妹的面上,她總算原諒你了!”
謝金蓮算帳,“峻你已是正二品,儀衛(wèi)規(guī)格也要增了!思晴四品、蘇姐姐五品實職,我要好好算算又有多少進(jìn)項!”
麗容聽了謝金蓮的話,連忙偷偷去看柳姐姐,發(fā)現(xiàn)她喜上眉稍,居然沒有留意這些話。
麗容在心里尋思道,“當(dāng)初我在西州,提議為峻選西州大都督的儀衛(wèi),還挨了她一頓的數(shù)落,現(xiàn)下謝金蓮又,她卻聽不到了。”
眾人進(jìn)府,高堯不走了,要在尚書令哥哥家蹭頓好飯,一會兒,長孫潤居然也跑過來。
按著上一輩的親戚,長孫無忌與高審行、高慎行六兄弟正該是舅表親,而高堯與長孫潤便是表上加表、好上加好了。
高峻道,“你們不謝我這月老,總想搜刮我,心謝金蓮與你們算帳!”
高堯道,“夏州還有你三千份的月老感謝,峻哥哥你是不是考慮考慮,帶我去一趟夏州呢?”
尚書令,擁有著無與倫比的顯貴榮尊,這個消息將會比風(fēng)還快地傳遍大唐域、使婦孺皆知。
到現(xiàn)在為止,柳玉如的擔(dān)心雖然還有一些,但已不那么強(qiáng)烈了。
高峻以不足三十的年紀(jì)被陛下飛快地擢拔,這種境遇自古罕有,即便有些暗地里的嚼咬、嘀咕,估計也該壓制在嗓子眼里不敢大聲了。
有些人,一向是高人過多便心生輕蔑、低人過多則仰望乞憐,高峻不只是個尚書,而是尚書令了,那她還懼什么?!
她怕的是高峻只比別人高出一點點來。
永寧坊高府其樂融融,笑語歡聲,而高峻想的則是皇帝在朝堂上所問的一月之期。陛下曾重復(fù)過“十月二十三日”,那么到下月的二十三日,他該有個交待了。
做了尚書令的職位,具體的事務(wù)卻少了許多。高峻的上任,更多的是代表著一種新的行事風(fēng)格。
他仍然兼任兵部尚書,但不打算多伸手,擔(dān)心李士在兵部衙門里眾多的故舊面前不自在。
一邊吃著飯,長孫潤便將頭湊過來,“總牧監(jiān),高麗的事可不,一月為期,路程往返就去了一大部分,但你要怎么行事?不然就讓我去!”
思晴總算進(jìn)食了,端著飯聽話音,她對長孫潤,“兄弟你莫聽他講,這哪有可能!再那邊已經(jīng)天寒地凍了,”
高峻,“你和高堯速速吃過了回去,不要打擾我,到此時為止,我這里還沒個計劃,得容我晚上想一想。”
長孫潤和妻子高堯不敢怠慢,也不笑了,丟下飯碗就走。柳玉如送出來對二人道,“反正我是不當(dāng)真的,還不是為了寬慰思晴?”
但晚上,高峻便躲在前邊的書房中大半夜沒有出來。麗容和姐姐麗藍(lán)悄悄道,“難道這是真的?但兵馬都已回師了,這怎么可能?”
麗藍(lán)道,“可我相信這個不是就罷的,想當(dāng)初爹娘被騙到龜茲城里去了,城上有蘇伐重兵把著,姐姐以為此生再都見不著他們了!再要見,那也須兩邊打得天昏地暗才成。”
“后來呢?”麗容不知道這一截兒的事。
“后來,峻只拿出一碟花生豆、一壇酒,帶我去龜茲城外與蘇伐飲了兩杯酒,蘇伐便將我們的爹娘好好送出來了!”
她們悄悄到前邊的書房門外去看,發(fā)現(xiàn)里面的燈亮著,兩人不敢打擾,再悄悄地退了回來。
麗藍(lán)對妹妹道,“你看到了吧,這是真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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