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皇帝召見英國公張惟賢的同時,內閣首輔李國鐠以及錦衣衛(wèi)指揮使鞏永固和東昌提督太監(jiān)方正化,帶著大批錦衣衛(wèi)和東廠人馬,出宮前往成國公府去傳旨。
眾人出宮之時,已是日暮時分,到了成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成國公府已經關門閉戶,花燈初上了。
錦衣衛(wèi)叫開成國公府的大門,府中仆役驚訝地發(fā)現,來者竟然是內閣首輔,自然是一路跑著前去通報。
李國鐠自從當上首輔之后,從來不登其他大臣的府邸,更別是勛貴世家的府邸了。
這一次,他被皇帝欽點派過來找成國公談話,當然是不想來也得來,畢竟這是一件起來相當重大的公務。
皇帝的意思,他心里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因此當他看見身著便裝前來相迎的成國公朱純臣的時候,并沒有過多的客套,直接喝退了跟在朱純臣身側的其他人。
然后,一行人由朱純臣領著,徑直來到了成國公府的最核心之地,也就是朱純臣的書房之中。
自打聽內閣首輔親自登門,朱純臣的心中就是一驚,此刻又見李國鐠等人都是如此做派,朱純臣心中更是不由得忐忑萬分。
李國鐠進了朱純臣的書房,也不就坐,而是直接開口就道:“成國公,我等這次前來乃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特地給你帶來了幾份供狀,同時也向你轉達幾句皇上的口諭。”
已經五十來歲的成國公朱純臣心中驚疑不定,但兀自坐著道:“朝廷能有何事如此急切,還需要首輔大人你親自夜里來訪?!”
朱純臣一邊著這話,一邊打量站在李國鐠身后的鞏永固、方正化等人。
鞏永固也不多什么,只是回頭沖身后的隨從點了點頭,那錦衣衛(wèi)隨從隨即上前,將一卷錦衣衛(wèi)特有的卷宗展開,置于朱純臣座椅旁邊的案幾之上。
朱純臣打開來看,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東西。
這是襄城伯李國禎在錦衣衛(wèi)大牢之中的言行記錄,也可以是一種供狀,里面承認了襄城伯府占用前軍都督府轄內京師左近衛(wèi)所屯田耕地,以及虛報冒領餉祿和占役的情形,但同時牽扯到了成國公府等幾個國公府,以及好多個侯伯府。
朱純臣看了這個東西之后,心里一半是憤怒,一半是不屑。
憤怒的是,這個襄城伯李國禎平時看著倒也時一副英武不凡、頗明事理的樣子,怎么一入了錦衣衛(wèi)的大牢就變得這么糊涂這么不明事理了呢?
若是你沉默不言,不到處攀咬,其他的勛貴世家考慮到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的情況,或許還能找找皇帝情,救救你。
現在你像條瘋狗一樣到處咬人,拉別人下水,等于是把京師勛貴圈中能得罪的都給得罪了,誰還會去救你?!
令朱純臣感到不屑的是,類似這樣的事情,在大明朝的歷史上,不是第一次了。
從萬歷到天啟年間,有不少文臣提議整頓京營,整頓衛(wèi)所,核查五軍都督府以下都司衛(wèi)所,虛報冒領兼并占役等情況,但是沒有一次成功過,總是半途而廢。
而那些敢于提議整頓京營和衛(wèi)所的大臣,到最后也多半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如今在成國公朱純臣的眼里,年輕的皇帝雖然銳意進取,但過不了幾年就會像先帝一樣認清形勢,就會知道皇家離不開勛貴的支持,就會知道善待宗室與勛貴的重要了。
因此,看完了手中的卷宗,朱純臣一把扔回了案幾之上,大大咧咧地道:“李國禎不過是條亂咬人的瘋狗,他的話又豈能作數?!明日國公自會去向陛下個清楚!為此區(qū)區(qū)事,竟然勞動首輔大人親臨,實在是多此一舉!”
成國公朱純臣如此,倒讓李國鐠心中頓時不喜了。不管如何,他們這些人前來成國公府是奉旨前來的,他們多次一舉,不正是當今陛下多次一舉嗎?看來東廠這個成國公私底下非議皇上,并沒有冤枉他啊!
一念及此,李國鐠肅容道:“還請成國公慎言!我等奉旨前來,除了帶來李國禎的卷宗之外,還帶來了東廠的一份記錄。成國公還是看了再!”
李國鐠話音剛落,方正化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上前放到了已經伸出手來的朱純臣手中。
朱純臣接過卷紙,打開來只看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隨后有點驚慌失措地喊道:“誣蔑!首輔大人,這完是誣蔑!是有人栽贓陷害成國公府!國公世代累受皇恩,又豈會此大逆不道之言?!我要見皇上,我要去跟皇上清楚!”
朱純臣一邊話,一邊站起了身。看了這一頁紙,他再也無法淡定了。
沒過這樣的話,他自己當然心里清楚,沒傳出去那當然算不了什么,然而一旦傳出去了,而且還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么問題就嚴重了。
明朝沒有文字獄,很少會因為單純的言論而殺大臣,但是對于勛貴武臣來,私下非議皇帝的罪名可是他們擔待不起的,因為他們與文臣可不是一路的,不會有文臣上書救他。
因此,到底,勛貴武臣與太監(jiān)內臣在政治上的地位其實是差不多的,也就是,他們的前程命運,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已。
這一點,此時的成國公朱純臣也終于認識到了。
但是此時認識到這一點,已經晚了,已經來不及了。
見朱純臣如此激動否認,方正化冷冷道:“國公爺稍安勿躁!此時宮門已閉,你又如何見得到皇上?!陛下派我等前來,自然還有口諭給你,何不一并聽了再!?”
朱純臣見方正化如此,頓時安靜下來,面無人色地看著眼前三人,最終將目光落在內閣首輔李國鐠的身上。
這時,李國鐠突然道:“陛下口諭!”
朱純臣猶豫了一下,腿一彎,撲通一聲跪在書房的地上,道:“臣朱純臣恭聽圣諭!”
李國鐠看了看他,接著道:“陛下口諭:朕或許確是沖主,但朕畢竟還是你的君父。陛下讓我等問問你,你可知臣子的分?!”
“臣朱純臣有罪,臣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
朱純臣完這話,又對李國鐠道:“首輔大人,東廠坐探豈可輕信!請首輔大人務必轉告皇上,朱純臣忠于君父之心,天地可知啊!”
“成國公這話,還是留著日后親自去對皇上吧!我等前來國公府的使命已畢。還請成國公好好想想臣子的分!”
李國鐠完這話,扭頭就走,帶著其他人等,出了朱純臣的書房,往外走去。
李國鐠當然已經辦完了差事,但錦衣衛(wèi)指揮使鞏永固和東廠提督方正化卻沒有。
皇帝既然如此敲打朱純臣,錦衣衛(wèi)和東廠又豈能無動于衷。當下兩人出了成國公府,立刻安排麾下錦衣衛(wèi)和東廠人員,將諾大一個成國公府圍得水泄不通。
成國公府上下見此情況,更是人人惶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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