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的上午，李邦華沒有像平常那樣卯時即起，而是十分難得地睡了一個囫圇覺，后半夜突然刮起的大風，都沒有將他吵醒，一直睡到了辰時方才驚醒。rg

    李邦華麾下的親兵以及幫著他打理大軍營務的盧象升等文官武將，也沒有過來叫起他，畢竟此時的形勢對官軍來是來有利了，而他們眼中的“李閣部”，在這些日子里也實在是過于辛苦和勞累了。

    大大的事務雖然都有專人去打理，去操辦，但是作為朝廷在山西負責剿賊的最高官員，還是有大量的事情需要他來判斷，山西巡撫張曉、延綏巡撫孫傳庭、陜西巡撫洪承疇乃至山西總兵官王國梁等人，隔三差五就有各種軍情戰報往他手里送，如今親臨軍前，每天都有各種情況需要立馬作出決斷，根沒有多少時間能夠安安穩穩地睡個囫圇覺。

    這一次倒是很難得，眼前戰事順利，而王國梁那邊自從李顯忠派去增援之后，已經連著多日沒有壞消息傳來了。

    沒有壞消息身，就是一個好消息，至少在李邦華的眼中，王國梁那邊不出亂子，能守住金鎖關，不放流賊進入汾水谷地，就算是守住了他給他劃出的底線。

    所以當五月十一日上午辰時李邦華從少有的沉睡之中醒來，聞到空氣之中的煙火味，出帳看見天上從背面飄來的煙霧之時，根沒有往黃蘆嶺的那個方向去考慮。

    讓人叫來盧象升之后，兩人一合計，都認為可能是北面呂梁山中的某個地方發生了山火，畢竟這片山區的嚴重干旱他們早就看在眼里了。

    連著兩年不下一滴雨，冬天更是干冷到了極點，但就是不下雪，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很久，陜西、山西的這片黃土地，已經干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又是初夏季節，每天烈日暴曬，發生山火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不管是李邦華還是盧象升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一心排兵布陣，準備對眼前的石門關發起新的進攻。

    與李邦華、盧象升等人不同的是，此時身在石門關后面賊軍大營中的劉國能，卻對北面飄來的煙霧感到非常的恐慌。

    此時的他并不清楚那是從黃蘆嶺上飄來的煙霧，因為他與黃蘆嶺之間還隔著個山神峪、神南峪呢。

    不管是山神峪還是神南峪，這兩處哪一個地方發生了這么大規模的山火，對于這么這一伙跟著王嘉胤混生活的流賊頭子們來，都不是好消息，尤其是他這個從高迎祥那邊脫離出來投奔了王嘉胤的人。

    王左掛是他第一個投奔的人，也是他投奔王嘉胤的牽線人，是他在這一伙流賊窩子里面僅有的人脈和靠山。

    他倒不是真的關心王左掛或者王嘉胤的死活，他擔心的是這兩個人不管哪個出了事情，他現在人在石門關下走不開，將來他在流賊團伙中的地位就沒有保障。

    再者了，昨天發生的戰事他也看在眼里，石門關北峰那個險要之地被官軍奪取，石門關的戰事并不順利，而此時后方又有山火，還要死不死地刮著東北風，若是火勢從山神峪或者神南峪蔓延到了神南峪南面的石口鎮，那么他劉國能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基業可就要毀于一旦了。

    心情焦灼憂慮之下，今天早晨，劉國能一早就派人，將原奉命駐守石門關北峰，卻因為害怕官軍火炮轟擊而擅自離開封頂躲避的另一個同宗兄弟，叫作劉國鼎的，請回了他的大營，而且一進他的大營，就被他當眾拿下，然后召集“塌天王”麾下所有的頭目，尤其是跟著他闖江湖打天下的劉姓親戚，都叫到了自己的大帳之中，當著所有人的面，親手砍了族弟劉國鼎的頭，來有點人心惶惶、軍紀散亂的賊軍大營，一下子變得令行禁止、整齊肅然起來。

    劉國能做了這個決定之后，當即又派了自己的一個族叔，叫作劉文貴的，頂替劉國鼎，另外增加了一批人馬，前往石門關北峰西面的山上筑營堅守，防止官軍人馬從山上繞道攻入石門關內。

    同時，他也趕緊派人去神南峪，一面探看神南峪老營的情況，一面報告這邊朝廷官軍主力到來的消息，若是神南峪沒有事情，就請往“橫天王”王嘉胤派人前來增援石門關。

    劉國能隱約知道石門關的北峰地勢高峻，下臨關城，位置重要，但是到底重要到了何種程度，他卻完沒有意識到。

    他之所以斬了擅離職守的劉國鼎，并不是因為他丟了那個山頭，而是為了殺雞駭猴，通過大義滅親來嚴肅軍紀，免得麾下的老弟兄特別是自己老劉家的親戚們有樣學樣，守關打仗的時候臨陣逃跑，不出死力。

    這一招的確是起了作用，殺了劉國鼎之后，老劉家的一干叔伯兄弟，特別是喜歡倚老賣老的族叔劉文貴順服多了，讓他去上山守著，也不挑三揀四了。

    不過，沒過多久，他很快就明白了，不管他麾下的將領再怎么以身作則死戰不退，他這個塌天王與他當面的“李閣部”相比，都差著很大的距離。

    五月十一日的中午，看著從北面傳來的煙霧來濃，李邦華知道呂梁山中的山火肯定是燒大了，而此時已經不停地刮了大半天的東北風，肯定會把這股山火引到呂梁山的南面來，若是能夠蔓延到石口鎮北面賊軍主力的老巢，那個就太好了。

    最起碼，山火蔓延到了石口的北面，眼前這座關城內的賊軍必定會出現混亂，到了那個時候再進攻豈不是更加省時省力。

    這一刻，李邦華突然覺得，不論天時地利人和，自己率領的朝廷官軍都處于絕對的上風。

    五月十一日、五月十二日兩天里，北方飄來的濃煙更是遮天蔽日，無數的草木灰簌簌飄落，仿佛末日降臨一般。

    這兩日內，李邦華除了讓盧象升繼續督造攻城樓車之外，就是安排麾下繼續休整，同時也在大營之中，當著所有將士的面，對參與奪取石門關北峰戰斗的精銳選鋒進行了獎勵，親自簽發了對他們的升賞命令。

    大量原只是普通士卒的敢戰選鋒，一躍而成為經制營兵把總，而原就是把總或者把總以上的更是一躍而為千總、都司或守備。

    這是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特旨賦予李邦華的一項特權，那就是前線各路剿賊軍隊之中，副總兵以下武官升賞任用或者生殺予奪，皆可先斬后奏，與此同時也給了他大把低級武職的官憑，由他拿來獎勵選鋒敢戰之士，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之前選鋒誓師出征之時，把話得那么滿了。

    如今“李閣部”到做到，而且是頭天完，第二天就快速兌現，這下子，讓礦營和天雄營的將校士卒們士氣更加高漲，對于莫名其妙的天象異常也沒有那么恐慌了。

    至于帶兵登頂的李卑和陳坦，原職務就不低，而且之前也有功，下一步還可能立功，所以李邦華告訴他們，要到大戰結束，將所有功勞一并報到皇帝那里，由皇帝親自封賞。

    這也是朝廷歷來的規矩，即便是李邦華貴為軍機大臣也不能在相對較高階的武職任命上擅自做主。

    除此之外，在觀望等待的兩天里，李邦華還下令，讓盧象觀帶著新編輜重匠作營前來石門關下聽用，因為他不想再等了，因為風已經停了，但是火卻并沒有燒到石口，坐等大火蔓延、賊軍自亂的想法，看來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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