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站在武英殿的那方已經(jīng)日漸完整的地形沙盤面前，凝視著寧錦防線以北廣寧城的位置，久久不語。rg
很早之前，在鹿善繼接任薊遼督師臨行之前，如今這位崇禎皇帝就跟他交過實底兒。
寧錦防線，是朝廷在遼東的前線，至于寧錦防線以北的廣寧和寧錦防線以東的大凌河，都是食之無味的雞肋，可守則守，不可守則棄。
朝廷重點整修的城池，也是寧錦防線以西的義州，以及錦州身后已有城池的松山、杏山和塔山。
至于廣寧和大凌河以及兩地沿線的大量堡壘，比如大凌河以東的右屯和前屯，就不需要也不能夠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了。
正因為如此，原歷史上因為大明薊遼督師府重新修筑大凌河城而引發(fā)的大凌河之圍，在這個崇禎二年春的時候，就沒有再次發(fā)生。
為什么整修大凌河城以及大凌河以東的右屯、前屯等城堡，會引起建虜前來破壞和進攻呢？
因為天啟末年以后，遼東的形勢就已經(jīng)大壞了，大凌河以東的遼東城池基上數(shù)落入了建虜手中，大凌河也基上成了遼東明軍與建虜?shù)囊粭l實際上的領(lǐng)土分割線。
大凌河以東以北，屬于建虜?shù)膶嶋H控制區(qū)，大凌河以西以南掌握在大明朝的這一邊。
對于以大凌河為界的這條實際控制線的存在，大明朝廷這一邊當(dāng)然是拒絕承認的。
因此，重修大凌河城，特別是重修大凌河防線上的重中之重前屯和右屯，在大明朝廷的這一邊看來，就是在遼東銳意進取的一個標(biāo)志。
所以歷史上，不管是孫承宗主政遼東的時候，還是后袁崇煥主政遼東的時候，不管是出于人銳意進取的意愿也好，還是出于朝廷不甘現(xiàn)狀的意志也好，都選擇了過這條實際控制線，往東一步步修筑城堡。
大明這邊在大凌河以東一修筑城池，后金國這邊當(dāng)然就坐不住了，就派兵來破壞。
就這樣，大凌河城及其東面數(shù)十里外的前屯和右屯修了毀，毀了修，不僅耗費了大量的錢糧人力，最終也還是沒有守住。
歷史上祖大壽殺了何可綱第一次帶著上萬守軍投降建虜?shù)钠鹨颍褪浅⒅匦薮罅韬映牵娲髩蹘е婈犎パ惨暫捅O(jiān)督筑城的進展，結(jié)果一入城沒多久，就被聞訊而來的建虜大軍給包圍了。
大凌河城孤零零地深入敵前，明軍不僅沒法解圍，而且由于補給線太長，也沒有辦法運送糧草進去，就這樣一萬多遼東精銳，被圍了半年之久，最后到了殺馬吃馬，馬吃盡之后吃人的地步。
最終的結(jié)果是，從錦州和寧遠先后派出來的援軍都被擊潰，而大凌河城及其東面耗費重金修筑的前屯和右屯也沒保住，大將何可綱被殺，張存仁被迫跟著祖家的老老少少投降了建虜。
不光是之前花費了無數(shù)的心血和錢糧白費了，而且損兵折將，損失慘重。
如今督師換成了鹿善繼，大凌河城沒有增筑和派駐重兵，而大凌河?xùn)|面數(shù)十里外已經(jīng)抵近了遼河附近的前屯、右屯一線堡壘也沒有重修，實際上等于是已經(jīng)放棄。
所以，這個時空之中，從鹿善繼上任薊遼督師之后，除了時不時發(fā)生的雙方巡哨之間的規(guī)模遭遇戰(zhàn)之外，寧錦防線的大凌河方向，就一直保持了相對的平靜。
崇禎元年九月建虜征討東江鎮(zhèn)的時候，鹿善繼主政之下的遼東，正處在調(diào)整部署之中，除了向廣寧城和大凌河城增派一部人馬作出進攻的樣子之外，沒有更多動作。
隨后不久，建虜進攻東江鎮(zhèn)失敗而歸，鹿善繼也迅速撤回了增派到廣寧城和大凌河城的人馬，只在廣寧保留了曹文耀的一千五百騎，作為寧錦防線上的東北前哨，而在距離錦州稍微近了一點的大凌河，給了金國鳳兩千步騎，作為寧錦防線的東部前哨挺在前面。
年初的時候，錦衣衛(wèi)遼東千戶所千戶孫鈐麾下的錦衣衛(wèi)諜報人員，從沈陽城中帶回消息，建虜奴酋親率大軍出城北去不知所向。
鹿善繼一邊加緊防備，一邊傳令廣寧方向的曹文耀派人哨探，到了三月，終于弄明白，建虜北上征討其他未曾城府的野人部落去了。
鹿善繼急忙將此消息報告朝廷的同時，也向崇禎皇帝請示，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聯(lián)合東江鎮(zhèn)對建虜?shù)母沟匕l(fā)起一次進攻。
然而當(dāng)時正是流賊肆虐山西的時候，而且也是崇禎皇帝派出的使者在朝鮮威逼朝鮮君臣割讓咸鏡道和平安道土地城池的時候，所以思來想去，崇禎皇帝還是覺得時機不成熟，而否決了鹿善繼的意見。
在對待建虜?shù)膯栴}上，東攻西守的戰(zhàn)略既然定下來了，就不能輕易改變，除非一舉滅亡后金的時機真正成熟，要不然遼東鎮(zhèn)戰(zhàn)事不斷，結(jié)果只會如同歷史上那樣西北、西南、東北三線開戰(zhàn)，到最后重蹈大明敗亡的覆轍。
對于遼東前線，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盡可能地維持住目前相對均衡和平靜的局面，盡量不在遼西走廊這個方向上，也就會寧錦這個方向上，去主動招惹建虜。
而是從距離大明京師更遠一點的東江鎮(zhèn)方向上，去不停地折騰和消耗建虜?shù)牧α俊?br />
此時，站在武英殿的地形沙盤之前，崇禎皇帝看著廣寧城的位置突兀而顯眼，距離建虜都城沈陽的距離約莫四百里，沙盤上的廣寧城頭，插著一面旗，上面標(biāo)明了守將曹文耀的名字，標(biāo)明了曹文耀麾下的兵力——不過一千五百騎，再看看職方司剛剛標(biāo)好的建虜兵力——正黃旗、正藍旗兩旗共四萬步騎，崇禎皇帝知道，是該放棄廣寧的時候了。
明知是坑，又何必去跳？
崇禎皇帝能夠理解鹿善繼不愿背黑鍋的心情，畢竟對于明末的文官來，盲目強硬的主戰(zhàn)派還是很多的，身為薊遼督師一仗不打，就擅自丟棄錦州以北兩百多里土地，起來是個十分嚴重的罪名。
但是對于如今這位崇禎皇帝來，名聲的問題早就不看得那么重要了，之前貪財嗜殺的惡名也已經(jīng)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了，如今也不在乎再多一個棄守廣寧的罵名了。
到了當(dāng)天夜里，來自錦衣衛(wèi)遼東千戶所和東廠遼東戰(zhàn)的報告，也先后被鞏永固和方正化送進乾清宮中。
廣寧一線的情形和遼東鎮(zhèn)內(nèi)部的爭議，隨之更加詳細地落入崇禎皇帝的眼底，讓他更加堅定了他自己的判斷。
第二天一早，錦衣衛(wèi)人馬攜帶著崇禎皇帝決意棄守廣寧和大凌河城的旨意，以六百里加急的驛遞等級，被緊急送往關(guān)外的寧遠而去。
建虜大軍三面包圍廣寧城，卻圍而不攻，意圖十分明顯，不過是想要圍點打援罷了，這是建虜對付明軍的老辦法。
原的歷史之上，在大明朝滿朝盲目主戰(zhàn)派文官的道德綁架之下，崇禎皇帝就算前線將帥再怎么反對，就算明知前面是個坑，還是硬著頭皮讓前線的將帥們一次又一次地往坑里跳。
一次又一次，為了救援大凌河，為了救援錦州，為了救援松山、杏山等等，大量的明軍因為在野戰(zhàn)之中遭遇建虜騎兵的埋伏而軍覆沒。
這一切的背后，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人肯于或者敢于站出來承擔(dān)丟城失地的責(zé)任，沒有人愿意站出來為皇帝背這個妥協(xié)退讓、懦弱無能的黑鍋。
而歷史上的崇禎皇帝也是光知道進，不知道退，一味的剛強，不懂得示弱，不知道有時候你需要收回拳頭，才能更加有力的出擊，不知道大丈夫必須能屈能伸，而且必要的時候還必須包羞忍辱、臥薪嘗膽的道理。
但是這一世，不同了，如今這位崇禎皇帝就要看看，當(dāng)遼東鎮(zhèn)明軍收回來伸出去的兩個拳頭，也就是棄守了廣寧和大凌河之后，黃臺吉接下來會出什么招。
若是他敢于帶著乘勝歸來的正黃旗和正藍旗大軍，攻打如今增筑了大量棱堡的錦州城和義州城，那么等待他的，就將是另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xùn)。
而這也正是崇禎皇帝在給鹿善繼及遼東諸路總兵官的圣旨之中，想要向他們極力明的道理，將伸出去的雙拳收回來，然后依托寧錦防線上的幾座堅城，對建虜進行大量有效的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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