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九月十二日上午，已經不想再在淡水河紅毛城下等待下去的鄭芝龍，傳令麾下向圣多明戈城發起了進攻。

    荷蘭人的信使韋特先生的到來，也給鄭軍的炮營帶來了一批比較懂行的炮手和指揮官。

    這些被畢德諾派來保護韋特的百余個荷蘭雇傭兵，被鄭芝龍用在了指揮和校正自己的炮隊射擊上面。

    在這些荷蘭東印度公司雇傭兵的指揮下，三十多們佛郎機后裝子母炮，發揮出了之前發揮不出來的威力。

    驚天動地的聲響和一陣陣白色的硝煙過后，一個個佛郎機炮的彈丸擊打在圣多明戈城的紅磚墻上，發出砰砰砰砰的悶響，碎屑飛濺，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坑洞。

    西班牙殖民軍在城頭的火炮，也在守城指揮官安東尼奧的指揮下，不停地開著炮，朝城下進攻的人群射擊。

    那些被俘虜的呂宋土兵，這一回自然被鄭芝龍派在了軍前。

    在鄭氏軍隊拿著火繩槍列隊威逼之下，將近兩千名呂宋土兵抬著這些天來鄭軍打造的攻城云梯，一波接著一波地往前沖，然后一波接著一波地倒在城頭紅毛鬼密集的彈雨之下。

    而那些因為恐懼死亡而不敢前進或者扭頭往回跑的呂宋土兵，更是被跟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督戰的鄭軍火槍手們，打死在紅毛城下鄭軍陣前。

    對鄭芝龍以及鄭芝龍麾下多數都由閩南人組成的鄭家軍隊來說，相比起紅毛鬼而言，他們更恨這些呂宋的土著。

    當年西班牙人在呂宋島上殘殺下南洋謀生的中國人時，這些西班牙殖民當局鼓動和武裝起來的呂宋土著仆從軍，在屠殺華人商戶華人移民的時候，表現極為積極，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如今來自呂宋島的這些土兵，自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此時就充當起了鄭軍大舉攻城的炮灰。

    在一輪又一輪的炮擊之下，將近兩千人的土兵一次又一次被迫著發動進攻，然后一波又一波地被射殺在紅毛城的下面。

    就在這個循環往復的過程之中，何斌帶著大批的鄭軍步卒，正在陣地的一側，沖著紅毛城塔樓，西班牙殖民軍不是那么密集的方向，揮汗如雨地挖著壕溝。

    挖掘這個壕溝，可不是為了圍城，為了取土壘墻，阻擋城頭的紅毛炮擊。

    而是為了掘土前進。

    何斌這個人十分聰明，當初在海上討生活的時候，被荷蘭人作為海盜所捕獲。

    那之后，他不僅沒有被處死，而且還借著給賣給荷蘭人作奴仆的機會學會了荷蘭語。

    然后，與鄭芝龍一樣，這個何斌一步步混到了給荷蘭人當翻譯當通事的地步，并且也是因此結識了鄭芝龍，成為了鄭芝龍的左膀右臂。

    一般人若是處在同樣的境遇之中，恐怕早就認命了，然后渾渾噩噩過一生，但是何斌這個人卻不同，竟然能在絕境之中找出一條生路來。

    這一次又是如此。

    鄭芝龍讓他在淡水紅毛城與自軍營地之間掘出一道壕溝，利用從壕溝中取出的泥頭，壘砌一道土墻，一方面可以圍困城中紅毛，另一方面也可以阻擋城頭上射下來的實心彈丸，避免彈丸彈跳沖入營中。

    但是在率軍挖掘壕溝的過程中，何斌卻意外地發現了攻城的好辦法。

    若是能挖掘一條深壕，人在壕溝之中貓腰前行，豈不是就能夠躲避來自城頭的炮彈與火槍了嗎？

    鄭芝龍下定決心準備強攻圣多明戈城堡之后，何斌立刻將這個辦法報告了鄭芝龍，而鄭芝龍一聽之下大喜過望，當即安排人手開工。

    何斌選來選去，選準了如今這個路線，這條路線斜對著四四方方的圣多明戈城的一角。

    而且這個城堡的角上，還有一座尖頂的塔樓，正好使得這個壕溝面對的槍炮彈丸最少。

    就這樣，鄭芝龍下令攻城之前，就讓自家軍隊分作了三支。

    一支主力跟著鄭芝龍，就在紅毛城城頭陣地的正當面，帶著大量的麾下步卒威逼著那些被俘的呂宋土兵充當炮灰攻城。

    另一支則跟著何斌，按照定下的線路向著紅毛城掘土前進，挖掘一道深壕。

    第三支則是兩個黑奴番哨燧發火槍隊，跟著鄭彩與鄭聯兩人，隨時做著準備。

    一旦進攻的壕溝，被何斌麾下掘進到了紅毛城下，然后通過大量埋藏火藥，將紅毛城炸開了豁口，那么接下來，就輪到鄭彩他們率先沖入了。

    崇禎三年九月十二日的中午時分，太陽火辣辣地掛在中天之上，圣多明戈城下炮聲隆隆，喊殺聲一片。

    呂宋土兵的尸體，也在紅毛城下和鄭軍陣前，堆積了一片又一片。

    與此同時，在鄭芝龍派人一再催促之下，何斌親自上陣領著大批步卒揮汗如雨地挖著壕溝，一步一步地向著上坡上的紅毛城挺進。

    距離紅毛城上的那座尖頂塔樓還隔著百十步遠，何斌帶著大批步卒在這邊的動作，就被塔樓上值守的西班牙殖民軍衛兵發現了。

    在密集的槍炮聲中，塔樓內設置的警鐘突然被��������地敲響了。

    警鐘被敲響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安東尼奧的耳朵里。

    正在鄭軍當面指揮著手下的西班牙殖民軍和呂宋土兵們往下射擊的指揮官安東尼奧，聽了消息，連忙過去查看，一看之下，心中一驚，立刻就明白了城外那些中國人的企圖。

    但是驚慌歸驚慌，明白歸明白，面對城中人心惶惶的局面，就在兩天前安東尼奧已經下令堵死了圣多明戈城堡的唯一一個出口。

    這個時候就是想出城襲擊挖掘壕溝的鄭軍，他們也沒有機會。

    安東尼奧哇啦哇啦地喊了一大堆話之后，原本堅守城堡正面的西班牙殖民軍火槍手，立刻分出來一百多人，手持火槍朝著塔樓方向奔跑過去。

    而城外指揮攻城的鄭芝龍看見這個變化，也立即喝令剩下的呂宋土兵集體涌上，發起了又一波強攻。

    圣多明戈城中糧食很多，彈藥儲備也足夠，原本西班牙人在此修建城堡作為他們征服東番島西海岸的橋頭堡之時，就已經做足了面對鄭軍來攻的準備。

    而這也是安東尼奧不想投降的原因，因為按照他的想法，現在還遠沒有到彈盡糧絕的時候。

    唯一有所動搖的一次，就是鄭芝龍下令讓人將在伏擊戰中割取的四百九十七顆西班牙殖民軍的人頭，都扔到城下泄憤示威的那一次。

    也正是因為鄭芝龍的做法，讓安東尼奧以及城中的一些商人認識到，他們等待中的西班牙援軍，怕是不會來了。

    即便是能來，恐怕也是很久之后的時事情了。

    也因此，安東尼奧干脆下令堵上了圣多明戈城堡唯一的進出口，迫使城中所有人團結一心堅守城堡。

    事實很快證明，安東尼奧的這個做法是錯誤的。

    而做錯了，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盡管安東尼奧提早發現了城外鄭軍的企圖，但是他卻沒有什么好的辦法來阻止。

    聞令前來的西班牙殖民軍，按照安東尼奧的命令，朝著不斷掘進的壕溝一輪又一輪地開槍射擊。

    但是從城頭一波接著一波射來的彈雨，只是打在壕溝邊緣的土地上，一片片激起的土石，飛濺掉落在何斌的頭上臉上。

    掘土挺進的速度雖然很慢，但是終究是在前進。

    隨著時間的推進，何斌率軍掘進的壕溝越來越靠近圣多明戈城的墻角。

    安東尼奧越來越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但卻苦無辦法，氣得在城頭上暴跳如雷，怒斥著手下，將本來用于正面防御的火炮也拉過來兩門，輪番炮擊在壕溝中挺進的鄭軍士卒。

    但是壕溝之中掘出的泥土，成為天然的屏障，而身在壕溝中拼命掘進的鄭軍士卒，也終于都明白自己在城頭的炮火下毫無危險，不躲不藏，拼命挖掘。

    終于，到了傍晚時分，西天的火燒云將天空染成一片血紅色。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鄭芝龍的腳下穿來一陣地動山搖般的震蕩，坐下的馬匹也驚叫著人立而起。

    等到鄭芝龍穩住了坐下的戰馬，再去看何斌負責的方向，只見原本高高聳立在圣多明戈城一角的那個塔樓已經不翼而飛。

    而那座尖頂塔樓下的城墻也隨著那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轟然而塌。

    之前在城頭之上暴跳如雷的安東尼奧甲必丹也隨著那聲巨響，隨著塔樓的消失，而一同消失在成堆的瓦礫之中了。

    鄭芝龍猛地搖了搖頭，以便讓自己變得清醒，等他再看過去，只看見一股黑色的人潮，奔馳著沖上了瓦礫堆，沖入了圣多明戈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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