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下了三天，氣溫變得涼爽。
蜿蜒而回的隊伍停在鄴城外，馬蹄駐足，袁紹望著殘留斑駁焦痕的城墻，捏緊了韁繩。在之前，鹿腸山的于毒率數(shù)萬賊匪偷襲了城池，在城內(nèi)燒殺搶奪，若不是當(dāng)初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穩(wěn)下了軍心，不得他已經(jīng)成了喪家之犬，軍中謀士田豐，建議不救鄴城，而轉(zhuǎn)攻黑山，畢竟賊寇家眷也俱在山中，只要賊寇回撤救援，再半道伏擊。
好在，這次行險賭對了。
望著有些殘破的城墻，袁紹有些多愁善感起來，鄴城的損失并不大，賊寇劫掠的財物、糧食也都在半道搶了回來，入城后，不少街邊房舍被破壞、打砸，到底算不上嚴(yán)重，偶爾地上能看到殘留的血跡，尸體大抵是賊兵退走后被抬走了，空氣中仍殘留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血腥味。
對于黑山張燕，袁紹算是徹底記恨上了，不過另一個讓人忌憚的還是幽州的公孫瓚，得到劉虞死亡的消息時，他正在鏖戰(zhàn)，如今戰(zhàn)事稍緩下來，心里便是暗自警惕，黑山張燕不過賊寇，兵甲不齊，糧草也不夠，所做之事，終究有局限的，然而幽州換人，那位白馬將軍與山中賊匪可是兩個問題了。
“主公……劉虞據(jù)幽州多年，素有仁德之名，受百姓愛戴，如今被公孫瓚強(qiáng)取豪奪，并不得人心，時日一長必受反噬。”出言之人正是冀州別駕田豐。
袁紹卸去了甲胄，坐在長案后方，端起酒觴微微晃了晃，“這我也知曉，如今戰(zhàn)事稍緩，難不成又與公孫瓚交鋒？此非長久之道，州中世家大族也必有微詞。”
“主公，圖有一計。”旁邊一名四十左右，顴骨高突，八字胡，身形中等的身影斜眼看了看之前出言的謀士，起身拱手：“……公孫瓚殺劉虞必不得人心，幽州各郡中必然也有劉虞忠心之人，一來可用，二則利用其往日與異族威望，主公可與鮮卑、烏桓來往親善，到時三路齊進(jìn)，公孫瓚縱有統(tǒng)兵之才，也無法同時抵御三路大軍，到時兵敗身死，主公又能為劉幽州報仇而穩(wěn)坐幽州。”
那邊，袁紹撫須閉著眼睛，嘴角不自覺翹起來時，陡然一道：“主公不可！”的聲音過來，他皺眉睜開眼簾，見田豐快步走出席位：“……郭公則所言雖有道理，可不能操之過急，如今黑山與主公撕破臉皮，豈能隨意另辟戰(zhàn)場，萬一公孫瓚聯(lián)合黑山賊死灰復(fù)燃再度偷襲我軍后方，前線軍心不穩(wěn)離敗不遠(yuǎn)了，而主公一旦畏足不前，鮮卑、烏桓必然畏懼白馬將軍威名，到時前功盡棄。”
“唔……元皓之言不無道理，我有意先除黑山張燕，再與公孫瓚交鋒，只是如今兵困馬乏焉能再戰(zhàn)？”
袁紹起身負(fù)著手挪步走動，嘆了聲氣：“若有個三五年，兵精糧足，何懼他公孫瓚和張燕。”
這時，文臣席列中，名叫荀諶的人站出來，拱手道：“主公，據(jù)聞呂布長安兵敗后有意投奔冀州，呂布天下難得猛將，麾下兵精將勇，何不將他招攬過來，遣他出兵……”
“胡扯……”旁邊，逢紀(jì)起身指著對方喝斥：“呂布封侯，身居高位，如何能來冀州，到時讓主公如何自處？”
“此人來投奔，如何拒之門外。”
“虎狼之徒”
“不妨試試如何？安之于城，焉能掀起風(fēng)浪？！”
……
屋中，吵吵鬧鬧起來，袁紹揉著額頭頗有些頭疼，望著身后屏風(fēng)，“呂布…呂布……如何不能用……”
“我偏要用他……”
呢喃一句。
……
雨還在下，口中呢喃的那人已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路過朝歌，在一個叫不上名的鄉(xiāng)鎮(zhèn)外做些休整，隨后又起程朝北而去。因之前，黑山于毒襲擊鄴城，兵馬也大多經(jīng)過這些地方，造成不少燒殺搶奪，鎮(zhèn)上居民大抵是看到眼前這支兵馬，害怕的躲開，寬敞的官道上，幾乎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雨之中，張遼巡視隊伍，騎馬從后方去了前面，對正與成廉、宋憲完話的身影拱手道“奉先，咱們真要去袁初哪兒？當(dāng)日汜水關(guān)前，咱們與他也有過節(jié)，過去會不會被他落井下石，何不去投張楊。”
“我與稚叔素來交好，可如今我呂布灰頭土臉，過去豈不是顏面無光……前日要了一點(diǎn)糧草接濟(jì)，我已羞于啟齒……”
呂布話音未落，后方親騎快馬奔來：“啟稟主公……姐淋雨生病了，夫人著急喚您過去……”
臉色頓時變換。
赤兔馬唏律律長嘶，披甲的身形猛的扯轉(zhuǎn)韁繩，“文遠(yuǎn)少待，我過去一趟。”便是朝隊伍后方的馬車飛奔而去。
“奉先……唉……”張遼握拳狠狠打在空氣里，嘆了一聲。
過來許久，他們已到了鄴城五十里外，也接到了袁紹的安置后，又是兩天后都事了。
*
中山境內(nèi)，大山之中，雨水停下來，天依舊陰沉。
山林中不時傳來真正屬于狼的嗥聲，一抹巨大的白色從林野間直奔而下，奔入大寨，不少民眾看見大狼自然嚇了一跳，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但也沒人上前去打殺，仍由狂奔的白影闖入里面的兵寨，朝閣樓而去。
而另一邊，校場上，兩支千人兵馬將這里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士卒正在演練，呼呼生風(fēng)的刀風(fēng)、槍林挑刺隨著整齊的動作而來，場上眾人呼喝著“呼哈！”等口號，裸著膀子揮汗如雨。
膀大腰圓的潘鳳頂著牛角盔，糾正著隊伍中動作并不好的士卒，故作兇惡的臉上，雙眸閃爍著興奮。他與華雄一樣都是正經(jīng)軍人出身，可惜華雄善于騎兵，而他則善步卒，如今山上騎兵雖然不多，但也足能應(yīng)付眼下困境，此時他受了公孫止的吩咐，開始挑選一批黑山賊訓(xùn)練善步戰(zhàn)的士卒。
細(xì)細(xì)想來，將來果然有官復(fù)原職的征兆。
他昂著腦袋摩挲著頷下胡須，目光威嚴(yán)的掃過下方勤練兵器的士卒，卻想著另外有些不著調(diào)的事情，“母親我生來就是有福的……應(yīng)不會騙我。”
腳步自遠(yuǎn)處響起，身影在校場外便是朝這邊打起了招呼：“老潘，兵練的怎樣？要不要先與我去喝一壺，是冀州大戶甄家托人送給首領(lǐng)的。”
來人是高升，他原不是騎將，可卻統(tǒng)著隊伍里最精銳的狼騎，聽首領(lǐng)的父親新?lián)芙o他的一千白馬義從，也會歸入里面，且騎兵的訓(xùn)練大多都在山腳下，由名叫曹純的家伙統(tǒng)一帶著，心里到底還是覺得有些不公平……憑啥讓我一冀州名將訓(xùn)一幫山賊……
“嚴(yán)肅點(diǎn)，將正練兵，沒功夫去喝酒。”潘鳳皺眉揮出手臂，“……我可是在首領(lǐng)面前第一次露臉，你可別來攪黃……”
高升點(diǎn)了下頭，也不多，轉(zhuǎn)身就離開。那邊泥土壘起的高臺上，話語還在喋喋不休：“……不過，你可給我留一壺，等晚上再與你一起喝……”轉(zhuǎn)過頭來，微微張合嘴：“……人呢？”
另一邊，過去兩天后，閣樓的房間里，殘留的某種氣味早已消散，公孫止正看著一些竹簡記載的兵書，習(xí)慣布絹后，看竹簡上的字頗為吃力，對面的床榻上，挽起婦人頭飾的女子將床單剪下一塊的布的窟窿，正一針一線重新縫補(bǔ)上，一眨一眨的睫毛下，眸子偶爾會瞟向那邊安靜看書的男子，目里含春，兩頰頗為羞澀的泛起紅暈。
匍匐的白色大狼無聊的打起哈欠，抖著鬃毛，半垂著眼皮看了看二人，前掌交疊起來正要打盹兒，樓道上腳步聲踏踏的上來，它豎起耳朵，眸子冰冷的看過去，是一名女管事推門，站在門口：“……首領(lǐng)，黑山軍的張燕來了。”
燭火下，竹簡放下。
“正等著他呢，還以為不來了。”
床榻那邊，蔡琰咬斷一絲線，將手頭的針線放下，站到地上，取過大氅給他披上，“夫君且去忙，張燕親自過來，想來是到迫在眉睫的關(guān)頭有求于山寨。”
“嗯！我知曉。”
大氅一揚(yáng)，公孫止大步離開，他并不是一個特別留戀溫柔鄉(xiāng)的人，但無事時，還是大多會陪陪妻子，走出門后，女子倚門望了一眼，蹲下看著抬著頭的白狼：“……你也去吧，別把自己當(dāng)狗了。”
白色的身影四肢撐起來比過蹲下的身影，像是不屑的打了一個噴嚏，轉(zhuǎn)身追了出去。留下蔡琰頗為懊惱的撐著下巴，看著兩道離開的背影。
“……還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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