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擊潰黑山軍,燕北手里有多少把刀便有多少桿農具。??
這些農具被分在新募軍卒的手里,自燕北筑恒水北寨后便分派軍卒沿河岸附近收割麥田……但凡事從河對岸盧奴城頭能看到的土地,燕北不讓他看見有一點兒麥子。
麥地、粟米地,種在這一片的幾十頃土地上將熟卻未熟的糧食統統為燕北部下的目標。
淡然,田地里能收割的糧食也不多,不是因為沒熟,而是因為被人食去不少。今年冀州的田漲勢不好,遭逢兵亂被踐踏壞了許多,后來想必又被饑民吃了一茬,真正能長成的糧食十不存一。
可即便如此,燕北也沒打算把糧食留給黑山軍,他不單單是要氣河岸那邊的陶升。
他需要糧食,就算沒熟透的,他也要吃。
燕北是絕不會浪費糧食的,沒受過窮挨過餓的人往往不知曉糧食的珍貴。可一旦挨過餓,長時間有一頓沒一頓的過活……無論到后來他的生活是多么富裕,都很少會浪費糧食。
他餓怕了。
而現在,望都城有更多餓怕了的人。
燕北駐望都不足十日,收攏近畿鄉里饑民、流民已數俞六千,數百個孩子被餓的瘦骨嶙峋挺著鼓脹的肚皮,體態像是時公孫氏宗廟祭祀時請巫者扮出的惡鬼。
中山國的野地間,他們行軍路上也會在道旁現被野狗啃食地只剩下一半的軀體,亦或是在樹上吊死早已腐爛的尸。
這年頭人想要死去太容易了,想活下來卻太難。
縣府沒有糧食、百姓沒有糧食,甚至連鄉里大戶的糧倉也在黑山軍長達半年的肆虐中掠奪一空,沒有人養得起這些饑民流民。甚至在新糧收割后,也沒人會拿糧食來養活這些百姓。
因為不敢。
餓急眼的流民和饑民向流匪、流寇變化只在瞬息之間,任何鄉里養的了一日養不得一世,更何況如今半個中山國的人都指望著地里頭這點糧食救命,誰會將救命糧食分與他人?
只有燕北,整個中山國握著糧食的只有燕北了,他有軍糧。
不知曉開始是從哪里傳出的消息,饑民盯上由蒲陰運往望都的軍糧,沿途幾千饑民畏懼于護送兵馬的長矛皮甲不敢造次,卻只能遠遠跟著,跟著一路走到望都,聚集于城外。
“將軍,你真要將軍糧分給流民?”麹義扯著嗓子在城頭上大喝,抬手指著城下成片的饑民,紅著眼睛道:“兵糧給他們吃,我們吃什么!”
燕北面無表情地扶著城垛,同樣看著城下百姓默不作聲。
“從蒲陰到望都,往返三百里運送糧草就有所損耗,若再養活這烏泱泱近萬人,我們的軍糧眨眼就不夠吃,軍卒斷頓還怎么打仗?”麹義指著城下不屑地道:“將軍給他們活命,一日兩日尚可,三日五日他們便要賴上我等,若有一日我們也沒糧草,將軍你信不信士卒還沒炸營,他們便先攻城搶糧了!”
“我信。”燕北轉過頭,對麹義輕輕道:“我指的,糧食給士卒,士卒能打仗。糧食給饑民,就像扔了一樣。我指的,可你想讓燕某如何呢?派兵去外面把他們驅趕到別處,趕不走便殺了嗎?”
“我,我不知道。”麹義一時語塞,他覺得不能把糧食給饑民,可他又不認為殺了這些人就是對的,“但將軍決不可婦人之仁致使將來更大的禍亂!”
來諷刺,無論燕北還是麹義,手上皆沾滿鮮血,算不上什么良善。他們躍馬提刀,甚至親自下令將仇敵用弓弦絞死、頭顱穿在長矛上都不會有什么惻隱之心。但是偏偏,幾千饑民跪在城外,呼喊著救命磕頭,卻領他們不出話來。
“想出辦法,能救一個,便救一個。”燕北深吸口氣,他無法在旁人苦難的祈求下別過臉頰,可同樣也不能置部下于不顧,開口道:“我與臨恒水有田地的大戶商議過了,那些割出的糧食可以給我們一半,這些糧食可以給他們活命,卻不能白給……任何東西來的輕巧,便成了別人應得的了!”
燕北不愿輕易給人任何東西,人之相處不外如是。慷慨贈與有時是件好事、善事,但善心善舉未必就能換來別人的感激。若他今日白給這些饑民糧食,明日他們便會責難燕北怎么不給他們糧食,后日便會入城搶奪那些‘就是’他們的糧食。
麹義聽到燕北這么,才終于緩和面孔,躬身拜道:“將軍仁義,不如……將他們整編部曲吧。”
“哦?”燕北看著麹義,指著城下跪伏的饑民面有不屑,這樣的人組成的軍隊比之黑山尚且不如,連飯都尚且吃不飽,能有什么戰力?燕北道:“你怎么想?”
“將六千之眾遴選青壯,每戶出一丁。”麹義著,臉上有些許不忍之色道:“將軍養部曲是天經地義,豢養幾日,分矛戈讓他們渡河,各憑事殺黑山游曳在外的斥候,憑級換糧食,養活家!”
燕北瞪大了眼睛,麹義這番話著實驚到了他。這六千人里頭能有多少青壯,千五百人算多的,更多的是老弱。麹義的意思是募千余成部,養活幾天讓他們渡河去殺人,憑級養活其余四千余人。
在這個過程中,要死多少人?
就憑他們的德行,幾個人才能殺死一個黑山軍斥候?
但燕北沒有拒絕,甚至他內心的理智是很認可麹義這個想法的。養活一千多人,對糧草消耗就不大,就算是河岸旁收割的糧食都夠用……只是有些于心不忍,這等于拿別人的命當作兒戲。
“就按你的做,派人讓城外流民舉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入城,我和他們談談。”燕北頓了頓才道:“我可以養活一千多人,讓他們用黑山軍的頭顱換活命家的糧食……如果他們死了,我會給他們的家眷留下半月口糧,讓他們投奔遼東。”
“主公仁義。”麹義難得一日連稱贊燕北兩次仁義,這才起身行禮道:“屬下這便下城讓告訴他們,讓他們選出魁。”
話音一落,快步走下城頭。
燕北看著心頭暗笑,麹義看上去鐵血無情,可難道他的心里就沒有一點憐憫么?
不是的,燕北看見了麹義的憐憫,就在這快步下城的腳步里。
燕北扶著城頭看著麹義從城門洞中出去,在士卒的簇擁下向跪伏的饑民大聲宣讀燕北的思慮,要他們選出能做主的魁長者,旋即城外便是一片騷亂。
即便隔著遙遙百步,燕北也能察覺出城外饑民的喜意,此時此刻只要燕北愿意給他們糧食,無論讓他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易地而處,如果燕東被餓得漲肚兒,提刀殺人在燕北眼中是無與倫比的正當。
因為他正是這么做的!
不多時,麹義再入城身后跟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登上城頭。
青年臉上有舊傷,登上城頭便躬身拜倒,燕北奇道:“你是何人,怎如此年輕便被流民推為魁?”
“回燕將軍,在下焦觸,粗有武藝,因而為百姓所舉。”
焦觸拜倒后不敢抬頭,只是恭恭敬敬答著燕北的話。他心里激動萬分,如果這個率軍力挫黑山賊匪的燕將軍愿意把糧食分給他們,人們便不會餓死于野……如果再這么餓下去,至多三日,便又有成百上千的人們餓死,到時候無論是誰都無法約束住他們了。
即便掌握田地的大戶人家有家兵護衛田地,可到那時就算殺人貨搶奪糧食,又能如何?
“我可以給你們糧食,但要你們為我打仗,渡河打黑山軍……你能做得了主嗎?”燕北這么問著,得到焦觸應下后,才道:“起來話,不需要為我跪拜。你們有幾千人,我養不起。我只能遴選一千五,不,一千八百人成部曲。我會給他們每日的軍糧。”
“這,將軍,除了這一千八百人,難道您不管其他人嗎?”焦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探手想要踏步向前卻又被燕北的士卒攔下,只得恭敬地渴求道:“將軍,冀州只有您能救他們了,如果您招募了士卒為您而戰,剩下的人就是他們的家眷啊!”
麹義怒目斥責,被燕北抬手攔下,向前兩步離這個叫焦觸的青年近了些,嘆氣道:“你們跟了我的糧車一路,知道我又多少糧食,這些糧食只夠我的部下吃一旬,如果糧食分給這六千百姓,我的人五日之后便會斷糧,一時半會他們不會作亂,可一日兩日,他們便打不過黑山軍了。”
“燕某的兵不多,卻要討伐整個冀州的黑山賊,你明白燕某的苦衷嗎?”燕北著,也沒打算讓這個饑民魁了解,只是接著道:“天無絕人之路,燕某也不會絕人性命。成軍之后你們便渡河殺黑山,一個級,換兩人兩日口糧……只要殺得了人,家人便有得活命。如果戰死在對岸,家人可前往遼東開墾荒田。”
“燕某所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言盡于此,爾等好自為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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