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是陳宮的第一個目標，原因有多個方面。濮陽是東郡雄城，扼守陳留、濟陰兩郡要道，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對曹操對東郡的攻勢有所了解，心知肚明曹操不會如此實在地將兵馬全部撲在濮陽，他擔心張遼會上當。

    在濮陽見到閻志所領四千烏桓兵疾馳在官道上的身影，讓陳宮大感放心，比起全軍壓上或視而不見，這樣的做法無疑最為得當，是萬全之策。

    南下兗州的陳宮可謂是躊躇滿志，客居鄴都、趙都經(jīng)年，朝夕之間他思慮的都是如何借助燕北的力量打敗曹操，趕走這個他們打開大門迎來的豺狼！戰(zhàn)策陳條寫了二百斤，卻沒一個木片能遞送到燕北面前。燕北根本就不見他，何況他就是到趙王宮前等著，都等不到。

    不是北上去了幽州，就是練兵去了趙苑，近乎腳不沾地，從不見他在浩蕩王宮中享樂，想來也令陳宮為之氣絕。其實也正如郭嘉所說的那樣，陳宮并沒有太大的野心，甚至后來迎呂布入兗，他也只是想彌補過去的錯誤，趕走曹操。陳宮的先投曹后背曹，卻并非是如郭嘉所說，因為曹操不夠英雄。

    曹操是夠英雄的，是賢明的君主，可那又如何？曹操只有兗州啊！就好像燕北是遼東人，后來統(tǒng)治幽州，州人有些逆反，但大多數(shù)還是愿意服從他的。可如果換個冀州人帶著兵來統(tǒng)治幽州呢，還是在這個冀州人只有兵沒有其他地盤的時候……客將把自己當成了主人，這本身就是不對的。

    單騎下河南，陳宮就是要將心心念念謀劃很久的謀略付諸實踐，從兗州將曹**走！

    不過……陳公臺的運氣，不太好。在濮陽近畿他截住趕路的閻志，但在范縣，他沒能再次截住屯兵的張遼。奔出東郡北部大雨地帶的陳宮衣袍還泛著潮氣，翻越山丘望向范地城池，便見城外西南兩支龐大軍隊正捉住廝殺，浩大的喊殺聲令人不寒而栗，直教陳宮扼腕嘆息。

    他來晚一步，曹軍與張遼軍已經(jīng)殺至一處！

    兗州黃河南岸的東郡地勢與冀州相同，大多都是平原，這里對自東南發(fā)兵的曹操在地勢上稍有優(yōu)勢，因為再向南便有幾處山川，自山道中發(fā)兵疾行，往往能得到出其不意的戰(zhàn)果，而背靠水澤河流又易于在撤退中布防斷后，過去呂布在最后的防備戰(zhàn)中輸給曹操便是這樣的道理。

    而現(xiàn)今曹操顯然想故技重施，依靠東郡之南復雜地勢來調(diào)兵遣將，各處走馬疲憊張遼主力……看著遠方平原仿若兩條大龍的軍隊旗鼓喧天地變幻廝殺，陳宮痛苦地閉上雙眼不忍再看。

    這只是曹操的前軍，親歷呂布兗州爭奪戰(zhàn)的陳宮心知肚明，當曹操全部攻勢匯聚時，必將如雷霆霹靂，給予張遼軍滅頂之擊。六萬大軍合至一處，麾下僅有三萬人馬還分散各地的張文遠縱負英才，又哪里還有緩轉(zhuǎn)余地？

    范陽城下，章碾陷入苦戰(zhàn)。

    他不知道對手是誰，當這支數(shù)近八千還分做兩陣的軍隊出現(xiàn)在范縣境內(nèi)時，他觀察旗號見并非是曹氏宗親大將，而軍卒服色又并非曹氏玄色甲胄，大鎧不多，看上去便像一伙得到正規(guī)軍兵甲的地方武裝，又未曾聽說曹氏軍中有什么稱得上名號的李姓大將，因而提兵殺出，還當是送上門的戰(zhàn)功來了。

    初次獨領一部的章碾對此極為興奮，這是他頭一次獨領一支兵馬出戰(zhàn)。而且說到底，若能立下戰(zhàn)功，他的升遷機會可要比別人強的多，他可是趙王的鄉(xiāng)黨……章碾、卑衍、郭昕、孫綜等人，俱出遼東玄菟一帶，又進學于遼東書院，天生便是打著燕氏烙印的文武士，自書院學成受邴原舉薦便是軍侯，不過年逾便都做了校尉太守，將來出任將軍更是必不可少。

    所以他比旁人對功勛更為眼熱。

    怎知初一交兵，便是撞到鐵板。

    與他交兵的是曹操部下李氏宗族家兵與樂進戰(zhàn)必得前的突擊隊，樂進就不必說了，五短身材戰(zhàn)陣上一手持刀一手握鼓槌硬殺得所向披靡的勇將，被燕北稱作‘樂矮子’的猛人；單說李氏家兵，就算是張遼在此都會小心應付，雖然他們服色與曹氏正規(guī)軍不一，但戰(zhàn)法兇猛，在呂布爭奪兗州之戰(zhàn)時大放異彩，就算是剽悍異常的并州邊軍都在他們手下吃過敗仗，怎敢大意？

    那會呂布軍糧草不濟，南下乘氏，殺大族李乾，李乾之子李整聚家兵攻呂布復仇，縣人李進擊敗呂布，李整殺薛蘭、李封。

    李氏這班族人，在幽冀之間不甚出名，但在并州軍里，可是名副其實的兇人，就算是張遼高順部下百戰(zhàn)余生的那寥寥幾百個并州老卒滾刀肉，都不愿和李氏家兵對仗……偏偏，章碾這個遼東愣頭青便撞了上來。

    平心而論，章碾部下兵員也算驍勇，五千軍卒里大半是幽東三郡募來吃夠苦頭的漢子，兼之兵甲完備又有檀弓之利，放哪也算強軍了，怎料初次接戰(zhàn)就遇到更勇猛的李氏軍。李氏家兵除了糧草，兵甲操練皆為自給，就連糧草都有不少是李氏宗族自備，故而在戰(zhàn)利上也不需分給曹操。宗族能出兵甲就不錯了，所以各色服色難以歸整，原本就戰(zhàn)意高昂的他們碰上章碾部下這些最次的防護甲胄都是仿并州邊軍馬隊的鑲鐵甲，哪里還忍得住，頓時只想著擊敗他們扒下這些精良甲胄武裝自己，管你是遼東兵還是玄菟兵，各個奮勇。

    高昂的士氣，再加上泰山強弩，還有李氏領兵者李典的揮如臂使，便令章碾難以招架，何況在兵員上還不如李氏家兵。章碾心里一急，軍陣變換上便出了紕漏。

    泰山強弩冠天下，檀弓雖利，與泰山強弩卻也不過伯仲之間，終究兵員數(shù)量不敵，章碾又想起過去燕北用強弩軍擊敗高句麗檀弓隊的舊事，心中露怯，旌旗接應不上，西面陣線便露出缺口。就在短短數(shù)十息的時間里漏洞卻為李典所捕捉，令旗揮動之下，一支數(shù)不過八百的突進隊便撕開缺口。

    當先者舞刀似旋風，片刻穿透薄弱陣線躍入陣中，揚刀暴喝。

    “衛(wèi)國樂文謙，敵將納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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