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澤先生想到這個，又如同什么都沒有想到，沒有絲毫的慌亂震驚不安。

    他只默然一刻，道：“殿下，這跟喜歡不喜歡沒有關(guān)系的。”抬起頭看著那背對明亮陷入一片昏暗中的女孩子，“就如同我與秦潭公作對并不是不喜歡他。”

    燕道：“是因為責(zé)任和道義嗎？”

    潤澤先生沒有回答，而是道：“殿下生長在民間，應(yīng)該知道秦潭公用十年光陰抹平了爭議，安撫了百姓，鎮(zhèn)壓了皇室親王郡公們的蠢蠢欲動，震懾西涼王的趁國之危，朝政安穩(wěn)百姓安居，說句冷血的話，就這樣下去，或者投靠秦潭公或者投靠王烈陽，高官厚祿都少不了，好日子唾手可得，相爺應(yīng)該告訴過殿下，關(guān)于當(dāng)初先帝皇后遇難，朝中多少人心知肚明，但深受皇恩如王烈陽也瘍了維持現(xiàn)狀。”

    燕道：“怎么活都是一輩子，誰不喜歡輕輕松松榮華富貴，我突然也不怪罪他們了。”

    潤澤先生道：“殿下不用怪罪他們，而秦潭公也好王烈陽也好，也并不會因為他們的安于現(xiàn)狀俯首稱臣而喜歡他們，臣工臣工，適用而已，與喜歡不喜歡并沒有太大關(guān)系。”

    燕道：“所以帝王事就是無情事。”

    潤澤先生道：“我不是在告訴殿下帝王事，我是想說我們瘍了其他人不瘍的，就是瘍了無情，無情的舍棄安穩(wěn)榮華富貴，讓自己隨時面臨危險，累及家族家人無辜，為了掩藏身份，當(dāng)看到同袍面臨危險的時候，不僅不能相助，必要的時候還要親手遞上刀子。”他看向燕，“殿下，就像篤大人他們護(hù)著你奔逃，無數(shù)人舍身為盾，舍命為刀，劈開一條血路，篤大人不會為了他們停下來去相救，這也是一種無情。”

    燕輕嘆一口氣，這一次沒有再說話。

    高樓上安靜，夜風(fēng)攜帶著歌舞歡聲酗聲盤旋縈繞。

    “得知青霞先生被抓，我讓殿下過來，因為沒有別的辦法來提醒青霞先生，先生并不知道秦潭公懷疑他的學(xué)生，我對青霞先生的品性沒有絲毫的質(zhì)疑，但這種事不能冒險，而且那時候那般做也是最合適最有力的，我想如果青霞先生事先得知，也一定會這樣做。”潤澤先生道。

    燕低聲道：“是啊，我也相信他會這樣做。”

    室內(nèi)再次安靜一刻。

    “我知道我此舉殿下很難接受，我說這些不是辯解，請殿下繼續(xù)把我當(dāng)成一個惡人無情的人吧。”潤澤先生低聲說道，“因為就算殿下知道，遇到這種事我還是會這樣做。”

    燕抬起頭看他，道：“如果是你，你也愿意這樣被無情的犧牲嗎？”

    潤澤先生道：“當(dāng)然，不止是我，我相信我們?nèi)魏我粋�人都愿意，無懼。”要讓自己可信，千萬不能只強調(diào)自己，而是強調(diào)大家，共性才更讓人相信。

    燕轉(zhuǎn)過身再次扶著窗戶看向遠(yuǎn)方，京城的夜看不清。

    室內(nèi)的沉默并沒有讓潤澤先生有絲毫的不安焦躁，自始至終他都淡然而坦誠，最佳的辯解并不是說自己沒有，而是承認(rèn)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并沒有過多久，耳邊傳來那女孩子輕聲。

    “可是現(xiàn)在事情依舊不好做。”她道，“雖然大家沒有告訴我，會試舞弊案被我壓下，打亂了大家的部署了。”

    潤澤先生笑了，道：“其實并沒有呢，殿下依舊把視線引到了秦潭公身上了，只是不如先前那么撩動人心，做的慢一些罷了。”

    燕道：“那原本你們本該會怎么做？”

    潤澤先生道：“原本的話，這時候就該查舞弊查到一個官員站出來突然揭發(fā)秦潭公當(dāng)年謀害先帝的事。”

    燕道：“有證據(jù)嗎？”

    潤澤先生點頭道：“有的，當(dāng)初在先帝遇喊一晚，敲有太醫(yī)問診，先帝很看重身體，定期問診，當(dāng)時太醫(yī)記下先帝身體很好，隔日遇難，秦潭公告天下人死因是心悸舊疾發(fā)作，隨行太醫(yī)們當(dāng)時被問罪斬殺，但那太醫(yī)將醫(yī)卷交給了一個蝎監(jiān)，蝎監(jiān)因為提前離開回宮逃過一劫。”

    燕哦了聲，道：“那日的醫(yī)案收在相爺手里？”

    潤澤先生曳道：“收在誰手里都不足矣服眾，所以我將醫(yī)案按照慣例收入皇宮庫房。”皇帝皇帝后妃們的醫(yī)案起居都有專門的記載以及存放，屬于機密，非特例不得查閱。

    先帝死后，更是封存。

    “原來如此，那里的確是最合適的地方。”燕道，“但目前這形勢下，一時查到秦潭公那邊太慢，二來讓一個官員這樣指出的確不如舞弊案時有氣勢。”

    潤澤先生道：“雖然不如，但不急，這只是開始，以后……”

    他的話沒說完，燕忽的走過來，伸手拿出一物一甩，鋪在了地上，竟然是一卷長白布，足有五丈……如水般在地上鋪展，室內(nèi)無聲。

    “這是？”潤澤先生不解問道。

    燕卻沒有說話，沖他噓聲，手里竟然又拿出一桿大狼毫，一硯臺，揚手沾墨，揮手在白布上舞動，昏昏室內(nèi)鮮紅的大字躍然其上。

    潤澤先生低聲念道：“秦潭公弒先帝，證存宮中醫(yī)案。”不由失笑，“殿下，你該不會要去掛條幅吧？”

    燕道：“未嘗不可啊，你不要釁條幅，當(dāng)初我們在長安府就是這樣讓民眾知曉的。”

    潤澤先生笑道：“長安府那件事殿下的確做的不錯，但在京城與之情況不同。”

    燕蹲在地上握著筆，點點頭，道：“是，那時候是因為廖承抓人在先引得人心惶惶，現(xiàn)在缺少人。”

    是啊少年們的小打兄，在京城可不行啊，潤澤先生微微一笑，要再說話，見那少女抬起頭來，暗夜里一雙眼幽亮。

    “潤澤先生可愿意做這個人？”

    潤澤先生道：“我當(dāng)然愿意。”

    燕道：“會很危險的，會死的。”

    潤澤先生笑了，道：“殿下，我說過的，我們都并不懼死。”

    燕點頭道：“好，那就請梁先生上路吧。”

    什么？

    潤澤先生一怔，旋即頭皮發(fā)麻，不好！

    她還是要殺他！

    他抬腳向后退去，但還是晚了一步，地上原本如死水的白布無聲的躍起，如蛇如龍如風(fēng)盤旋，一瞬間就裹住了他的脖子。

    白布，不是水，不是蛇，如鐵索勒住了他的脖頸。

    那女孩子還站在原地，白布的痙在她手里，艷麗的衣裙在暗夜里飛舞恍若千手勾魂。

    “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潤澤先生伸手抓住脖頸上的白布，在最后一口氣被隔斷前喊出，“與你有關(guān)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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