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江準拿著一份文件在辦公室里來回猶豫片刻，來回走動的腳步一停，隨即轉身出了自己辦公室，穿過長長的辦公區域，敲響王龍昌的門。

    他是蜂窩院線的副總之一，而王龍昌則是總經理。

    “進！”

    王龍昌的聲音從里面傳出，聽不出喜怒。

    江準聞聲擰開門把，走進王龍昌辦公室。

    四十有幾的王龍昌正在批閱文件，在江準進門的時候，抬眼看了一眼，目光在江準手中的文件上掃了一眼，微微點頭，道：“坐！”

    王龍昌對江準的態度，說不上親近也說不上疏遠，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上，反正是聽不出什么感情色彩的。

    名義上，王龍昌是總經理，江準是副總，說起來，兩人地位相近，只有正副之差，可事實上，在蜂窩院線，江準的權柄遠不及王龍昌。

    因為總經理只有一個，副總卻有四個。

    也因為王龍昌性格強勢，很多事他都能做到一言而決，而江準他們幾個副總相應的，權利就被王龍昌壓縮很多。

    本來江準他們還試圖扳倒王龍昌，取而代之，尤其是去年王龍昌力排眾議，拍板給《黑拳王2》定下的發行策略那段時間，江準他們幾位副總一個個都蠢蠢欲動，就盼著王龍昌獨斷專行定下的策略最終被驗證失敗。

    可事與愿違，最后《黑拳王2》票房大爆，口碑也非常出色，王龍昌的地位徹底穩固，而江準他們幾個則只能憋屈地打消扳倒王龍昌的念頭。

    就像有句話說的：“朕一日不死，爾等永遠只是皇子！”

    現在在蜂窩院線高層的情形就是如此，王龍昌的地位徹底穩固了，他一日不主動離職，或者犯下重大錯失，江準他們四位副總，就永遠只能是副總。

    說了這么多，王龍昌對江準的態度如此，也就好理解了，能坐到總經理這個職位的王龍昌能是平庸之輩嗎？

    他也是一步步爬上這個位子的，職場中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他什么沒見過？

    江準他們幾個去年的蠢蠢欲動，王龍昌能一無所覺？可能嗎？

    對于覬覦他位子的江準等人，王龍昌不收拾他們就算心胸寬廣了，還能對他們親近？和顏悅色？

    不過，王龍昌城腑也深，他心里雖然不喜江準等人，但他言語之間是不會顯露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做的很好。

    江準也心知肚明，清楚自己和王龍昌的關系是怎樣，所以王龍昌對他的態度，他也不覺奇怪。

    在王龍昌辦公桌對面坐下，江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王總！下面剛才給我匯報上來一些信息，是關于《七殺》的，我看了之后，覺得我們可以考慮給《七殺》擴大放映規模了！”

    在江準匯報的時候，王龍昌仍在低頭批閱文件，待江準說完，他才抬頭有些意外地看了江準兩眼，目光又一次落在江準手里的文件上。

    “哦？今天剛上映，形勢就能看清了？”

    江準點頭，不用王龍昌提醒，馬上就微微起身，將手中的文件放到王龍昌面前。

    “是的，王總！這些都是下面匯報上來的情況，我個人覺得可以考慮給《七殺》擴大放映規模了！”

    江準，正是這次負責《七殺》發行事務的負責人。

    王龍昌不置可否，翻開江準帶來的文件一頁一頁地看著，他看的速度很快，每一頁都只看三兩秒鐘，但卻沒給人敷衍的感覺，因為王龍昌的目光很有神。

    辦公室里安靜下來，江準不再出聲，而王龍昌翻看文件的時候，也一言不發，大約一分鐘左右，他就翻完江準帶進來的那份文件。

    翻看完，王龍昌也沒有立即發表意見，而是微皺著兩道濃眉瞇眼沉吟，江準有點沉不住氣，詢問：“王總？你覺得怎么樣？”

    王龍昌半瞇的兩眼睜開，手指屈著在那份文件上敲了敲，突然點頭，道：“行！那就先擴大30%的放映規模看看吧！”

    說著，他用手中鋼筆在那份文件最后，唰唰地簽下自己的大名，隨手合上那份文件，往江準面前一推，瞇眼盯著江準說：“如果這份文件里收集到的數據都是真實的，那很顯然，《七殺》這部電影大有可為，唔，從明天開始，江副總你每天都把《七殺》的情況跟我匯報一下！重點跟進！好吧？”

    江準此時還怔忡之中，因為他來王龍昌這里之前，他想的是給《七殺》增加10%——15%的放映規模，這還是他非常看好《七殺》票房前景的前提下，但是因為他心里清楚自己和王龍昌的關系，所以來之前，他心里還擔心王龍昌會駁回他的建議。

    為了反對而反對。

    因為江準剛才在自己辦公室猶豫的時候，曾調換角色想過這個問題，他自問如果自己坐在王龍昌現在的位子上，對他這樣一個有野心的副總，去年年底才剛剛結怨的副總，肯定會處處打壓。

    剛才王龍昌看完那份文件，瞇眼沉吟的時候，他還在心里想王龍昌會以什么理由來駁回他這次的提議。

    理由很好找，隨便張口就能給出好幾個，江準都能預見王龍昌會說——一天時間的趨勢，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甚至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王龍昌會就這個問題將他訓斥一頓。

    而這，也是他剛才來之前，在辦公室里猶豫的原因。

    所以剛才當他從王龍昌口中聽到30%這個數字的時候，他不敢相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副總！有問題？”

    王龍昌的聲音讓江準回過神來，下意識站起，一邊伸手拿王龍昌推回來的文件，一邊趕緊說：“沒有沒有！沒問題王總！我記下了，接下來我會每天跟您匯報的！”

    江準的反應有些異常，王龍昌上下瞥了他兩眼，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地點點頭，然后低下頭繼續審批他手邊的文件。

    江準見了，知趣地告辭離開王龍昌的辦公室。

    出來之后，他下意識回頭又看了一眼王龍昌的辦公室，神色間有些感慨，隨即一口氣吐出來，大步向自己辦公室那邊走去。

    王龍昌剛才的態度，讓江準自愧不如。

    也終于認識到自己與王龍昌之間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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