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都的視線在自己兒子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移開了,十幾個跪在他面前的不論是萬戶還是千戶,不論是蒙古人還是漢人,無不是衣甲襤褸,有的身上還帶著傷,人人表情惶恐,他不知道是害怕軍法,還是嘴里所的宋人那些怪事物。
事情的經(jīng)過已然知曉,他知道,縱然是漢人有可能騙他,自己的親子也斷斷不會,唆都面無表情地下了馬,過這些匍匐在雪地里的將校們,走向了前方,百家奴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人敢站起身,反而將頭伏得更低了一些。
大雪遮蔽了視線,根看不清五步以外的東西,也就更無從知曉,宋人的那些事物究竟在哪里,長得什么樣。唆都心里的怒氣并不是他們讓自己損失了萬把人,而是失去了勇氣,一個蒙古人失去了勇氣,還配得上“雄鷹”的稱號么。
“百家奴。”父親的聲音讓他心里一顫,如果是吼叫,反而不怕,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種平淡如常。
“末將在。”
“宋人大軍就在身后,或許下一刻就會沖過來,你覺得我們徑直退回淮北去,告訴大汗你被宋人嚇得破了膽,札剌兒氏從此淪為笑柄,草原上再也沒有這個部族的容身之地,好不好?”
唆都的話毫無氣勢,沒有任何一咄咄逼人的意思,就像在征詢今天的晚飯吃什么,可是在百家奴聽來,這比拿把刀割他的肉還要讓人難受,一股熱血猛地涌上頭,就連手腳都跟著顫抖起來。
“水軍沒有了,咱們用了兩個多月,連一個楚州城都沒有拿下,退回去,求大汗開恩,靠祖上的余蔭還能混個子孫不愁吃食,從此再也不要去騎馬射箭,不要稱自己是什么勇士,因為。”到這里,他陡然一下子放大了聲量,甚至蓋過了呼嘯的風(fēng)雪。
“你不配!”
突如其來的怒斥讓地下所有的將校都驚呆了,印象中大帥還從來沒有發(fā)過這么大的火,更不曾對自己的親子過這么狠絕的話,殺人不過頭地,這是要將人往死里逼的節(jié)奏啊。
“大帥!”
百家奴大喝一聲,一下子跳了起來,伸手拔出了腰上的彎刀,刀光匹練一般閃在眾人的眼中,嚇得幾個親兵趕緊圍住了他,楊庭壁瞧見不好,同跪在一排的移刺答打了一個眼色,打算趁其不備沖上去,以免釀成什么血案,那可就真成笑話了。
“放開,讓他動手。”唆都嘴角扯出一個笑意,語帶譏諷地了一句,腳下沒有絲毫動作。
親兵們聞言后退兩步,依然不敢怠慢,百家奴毫不在意他們的眼光,將頭上的鐵盔一把抓下來,扔在地上,然后伸出手,用彎刀在手背上割開一道口子,鮮血一下子溢出來,他抬起手臂,用手背在露出的額頭和臉上分別抹上了幾道血印子,配合披散下來的發(fā)辮,整個人立刻變成了一只噬人的野獸。
“百家奴求大帥,讓我?guī)嗽贈_一回,若是不成功,就戰(zhàn)死在這里,決不會辱沒札剌兒氏先祖之名。”
唆都依然面無表情,看了一眼他的臉,又轉(zhuǎn)到了地下的那些人身上,楊庭壁等人哪里還不知道,此時自己這些人應(yīng)該怎么做。
“末將等亦求大帥,再給一次機會吧。”他們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向,也不敢起身就這么一頭磕在了雪地里。
唆都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背著手轉(zhuǎn)過身去,過了良久,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只有短短的四個字:“一個時辰。”
離著元人大軍不過一里遠(yuǎn)的喻口鎮(zhèn),此刻顯得靜悄悄的,那道凍成冰的矮墻上,除了寥寥無幾的幾根旗桿之處,空無一人。
鎮(zhèn)子中央那棟樓的樓上,劉禹同幾個親兵站在上頭,他的手里拿著那個圓筒子,這東西是紅外成像的,在黑夜里的效果比較好,大雪天就沒有太大用處了,不過如果只看到幾十米的距離,至少比人眼要好使一,勉強能夠到那道冰墻。
而宋軍步卒,就在他的腳下,依著橫貫整個鎮(zhèn)子的那條街道,排成了一個典型防御陣型,刀牌、長槍、弓弩,在離他們十多步遠(yuǎn)的地方,豎起了一道鐵絲,十幾道鐵絲纏繞在木頭樁子上,深深地釘入了地里頭,看上去十分單薄,一推就會倒下。
氣溫降得很快,室外幾乎達(dá)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人的呼吸變成一道道的白氣,雪花落在面頰上,很快就會被體溫融化,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雪水,順著臉龐落下來,然后滾落到雪地里。
而此刻,鄭同卻沒有去拂上一把的心思,他的部精力都放在打開的那個傳音筒上頭,在可視距離如此之短的條件下,以往的指揮經(jīng)驗,不管是旗幟也好,吼叫也好通通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有這個事物的存在,最后肯定會陷入各自為戰(zhàn)的境地,敵人只要突破一,就可能造成軍的崩潰,他的緊張可想而知。
外頭有多少敵人?不需要探子回報,他也很清楚,這是一次孤注一擲的行動,無論是對元人,還是宋人來,都是。李相公的大軍隔得有多遠(yuǎn),會不會及時趕到,此時已經(jīng)無暇顧及了,一旦鎮(zhèn)子被突破,這里的所有人,包括后面的水軍傷兵,通通會成為敵人的戰(zhàn)果,他不自覺得抬起頭,看了一眼高處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只有這樣子,才能讓他的信心充滿整個身心。
“各軍注意,敵人來了!”
那個話筒里傳出來的聲音,依然清晰得就像在耳邊,鄭同的精神一振,將所有的雜念頭排出腦海之外,他的身前是排列整齊的步卒弟兄們,身后是書著他名號的碩大將旗,每一個或年長或年青的臉龐上都閃著光,那不是畏懼,而是興奮。
“預(yù)備!”鄭同一把拔出長刀,舉向了半空,另一只手里的大喇叭,將他的指令傳送到每一個步卒的耳中,刀牌及地、長槍斜指、弓弩上弦,動作整齊劃一,靜靜地等待著敵人出現(xiàn)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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