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竿!”
一個低沉的聲音被傳了下去,那只山一般高大的海船立時便有了動靜,位于船舷兩側的石頭滾子被鐵鏈子一下松開,帶著呼呼的風聲落了下來。
“嘭嘭!”數聲,在江面上砸出了幾個大洞,厚厚的冰層被砸出了裂紋,再也不復之前的堅實,巨大的船身在風力和槳力的作用下緩緩壓迫著冰塊,不斷地將它們碾碎,就這么一邊開路的同時,還在一邊發(fā)動著攻擊。
船頭的兩具投石機,不斷地被軍士們拉起和放開,堆在甲板上的石彈一塊一塊被送入空中,飛向了遠處的黑暗當中,并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只是一個大致的方向,至于最后能砸到什么東西,并不在他的考慮當中,將甲板上的這些石彈都打出去就可以了。
這樣的大船,還不只一艘!
浮橋上的步卒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還不得不在后面人的推搡當中向前走,緊接著,走就變成了跑,為首的那個百戶扔下了手里的所有事物,頭盔、佩刀、甚至是將旗,沒命在地在橋上狂奔,希望能在不長眼的石彈中沖過去。
當先的那只大船已經過了他們,可是站在舵臺上的海司都統(tǒng)連看都沒看上一眼,更沒有停下來,或是讓射手們攻擊,視野現在還不算好,他不想浪費箭支。緣著他開出的通道,后面的戰(zhàn)船很快就跟了上來,冰層被破開的范圍來大,浮橋漸漸地開始搖晃起來,正在橋面上狂奔的步卒們陡然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響,為首的那個百戶轉頭看了一眼,便驚駭地無法自持。
就在漸漸亮起來的晨曦當中,一個聳立如刀的船首劈開冰水,帶著巨大浪涌,就這么直直地沖向了他們,浮橋下的平底船不住地被推向水面,整個橋身已經微微發(fā)生了彎曲,直到被那只船重重地撞上來,碰撞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戰(zhàn)船橫亙在浮橋的當中,被前面的冰層擋住,漸漸停了下來,而那條長逾數里的浮橋,生生從當中斷開,原被聯在一起的平船也隨之散了架,無數的步卒或是掉入了江水中,或是拼命撲上了冰面,誰也不知道這些突然出現的大船,是從哪里來的,又會產生怎樣的破壞力。
大雪已停,烏云散去,天空慢慢變白,一縷陽光從云層里鉆出來,沿著地平線,將光明帶到了人間,又或許是地獄?
“難怪你讓相追而不擊,原來后招在這里。”
高琚馬上的李庭芝放下千里鏡,江面上的情形因為距離過遠,看得并不十分清楚,然而只要看到那些船影,哪里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僥幸罷了,元人對喻口鎮(zhèn)的襲擊,讓某想到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能否成功,還要看他們有多大的胃口,現在看來,倒是差強人意。”劉禹一臉的淡色,倒是讓李庭芝眼皮子一跳,什么時候,謙虛成為某人的標簽了?
從時間上看,海司船隊從淮水入海口溯江而上時,差不多就是元人決定力攻擊喻口鎮(zhèn)之時,雙方以一條平行線相向而行,這樣的算計,不光要把握好時機,還要天氣的幫忙,大雪遮蓋了視野,也隱藏了聲響,是僥幸并不為過,但是差強人意么?
現在的結果簡直就是完美,江面若是不得過,元人只怕就會背水一戰(zhàn),拼命之下,會有多少死傷,可想而知,現在他們處于一個逃生的狀態(tài),剛剛解散了防御陣形,許多人正下到江面上,或是準備下去,這樣的機會,還能稱不好么?
劉禹沒有出來的是,如果不是船上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他也是不會這么做的,封凍凍的可不單單只是江水,也包括了水面上的一切事物,而這些船根就不具備破冰的功能,現在只能算是歪打正著,他原只是想讓它們當成一個投石機平臺而已。
“那還等什么,現在發(fā)動攻擊,將他們趕下去,一場大勝不就在眼前了?”李庭芝還沒有發(fā)話,一個聲音急急地插過來,讓劉禹的眉頭一皺。
“放肆,還不速速退下!”李庭芝怒斥了一句,然后轉頭向他解釋:“此人是泰州守孫良臣,不知好歹,子青莫怪。”
見他依然有些佯怒,不得不多上幾句:“之前為了沖破元人的阻截,他的人損失很大,因此心中急促,倒不是有意沖撞,若是子青還不解氣,我讓他私下向你致歉,如何?”
照理,對方一個執(zhí)政如此低聲下氣,劉禹就該順坡下驢,將這個插曲先揭過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間看不得這么和稀泥,更不想當著周圍這么多將校的面,就這么忍了。
“孫郡守是吧,官與李相公相商,是否有你插話的余地,此事是貴部的軍紀,官管不著。”劉禹第一句話,就讓周圍的將校們一驚,當事者更是變了臉色,而李庭芝則在心里暗嘆了一聲,此事無法善了了。
“官要的是,他的疑問,可能就是大伙心中所想的,只是礙于軍紀沒有出來罷了。”
“兵法,諸位比官懂得多,訓練士卒、行軍布陣、安營扎寨,這些官都不會。”劉禹的視線掃過這些統(tǒng)兵大將,他們有的麾下可能僅僅幾千人,有的則是上萬不等,但無一例外都是他嘴里的熟知兵法者。
“官只會一樣”稍稍頓了一下,他伸出手豎起一根手指:“勝利。”
這句話讓他們無法反駁,任何一個熟知內情的都知道,今天的一切是怎么來的,素來沉穩(wěn)的李相公何以變得雷厲風行,甚至是專橫跋扈,都與眼前的這個年青人息息相關。
“大家看到了,元人此時已經陷入了絕境,絕境能讓他們崩潰,也可能是瘋狂,官相信諸位不乏死戰(zhàn)之志,卻不想再讓那些戰(zhàn)士白白折損,這一仗,勝利已經無須置疑,但勝果還有余地。”
到這里,他揮動手臂,配合自己的語氣:“官要的不是擊潰,不是大勝,不是僅以身免,而是殲!在將來上書朝廷的捷奏中,希望寫下這么一句話,僅僅一句就夠了。”
“此戰(zhàn),元人上至一軍統(tǒng)帥下至廄中馬夫,無一得脫。”
此時的朝陽剛剛在江面上升起,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一種耀眼的光芒,李庭芝曾經無數次見識過他的犀利,奇怪的是,這一次卻又有一種異樣的感受,那就是霸氣。
元人數目在五萬上下,李部軍都在這里了,約有八萬多不到九萬人,江面上被一百多條海司大船分隔開,他們不用傷人,只需要將冰層砸開,甚至是砸裂就能阻斷對方的逃亡之路,在寬達四、五里的江面上,就算沒有任何障礙,跑過去也需要極長的時間,如果不想死在冰冷的江水里,他們根沒有別的選擇。
現在,李部還在朝著楚州的正面展開,并沒有圍上去,只是截斷了他們向前的那個方向,如果要憑這些人完成包圍,陣形勢必會拉得很長,而相對來,厚度就無法保證了,敵人在絕望之下,會不會瘋狂反撲,以求從正面破圍?李庭芝無法斷言,但這種可能性,劉禹已經過了,那么問題來了,他憑什么這么自信。
實際上,唆都的反應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快,當天色還沒有完亮起,江面上傳來巨大的動靜之時,他就已經意識到,宋人做了什么手腳,這種機敏來自于戰(zhàn)場嗅覺,更是由于心里繃緊的那根弦!
可是當事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時,那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怎么辦?江面上過不去了,無論這些步卒有多么英勇,在冰泠的江水里,只會像鐵砣一樣地沉下去,宋人居然如此惡毒,打算將他們部淹死在這里。
“吹號角,速速上岸!”
他收起快要踩到冰面上的那只腳,三下兩下脫掉了身上的皮袍子,露出一身精良的甲胄,這種甲胄是怯薛專用的,來自于黨項人和色目人的杰作,不光是堅韌,而且份量并不算重,絕境之下,他的勇氣被激發(fā)出來。
宋人的大軍就在側面和正面,正朝著上游的方向移動著,他們的目地很明顯就是要防止敵人逃脫,看著遠處那如林的長槍、密布的旌旗,唆都狠狠地一咬牙,彎刀在空中虛劈了一下,嘴里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嚎叫。
“不必整隊了,都隨我沖過去”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突然被一個人死命地抱住了腰,唆都的一腔熱血被人打斷,煩悶地直想要殺人。
然而,抱住他的不是自己的親兵,而是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移刺答,他的樣子很狼狽,臉上青一塊腫一塊,身上到處都掛著冰棱子,毛發(fā)上是水滴,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
“大帥,還有一條路可走,還有活路啊!”
唆都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目光被他的手帶向了前方,那是淮水上游的方向,移刺答得沒錯,宋人還沒有合圍,他們并不是無路可走!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