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朝房里皇帝憤怒的叫聲,薛泌只能輕輕嘆口氣,朝殿旁的房間走去,現(xiàn)在他還沒資格參與這樣的爭論,房間里已經(jīng)有位胖胖的公公在候著了。
“程公公,今兒您老值守?”薛泌親熱的招呼著,程公公微微笑了下:“大人回來了,還好,皇上沒有召喚。”
薛泌嘻嘻一笑,坐到他對面:“我出去是向皇上請了假的,可不敢隨意離開。”
程公公也報以笑,皇帝身邊值守,誰敢輕易請假,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這位薛公子居然敢請假,恃寵而驕罷了。
“里面這是?”薛泌試探著問道,程公公嘆口氣:“還不是府庫空虛。”
外面的太監(jiān)了半天,薛泌只是明白吵什么,程公公一句話,他就明白了事情的質(zhì)。
大晉的國庫就空空,可偏偏又遇上天災(zāi),數(shù)十萬流民無法安置,國喪又花去大筆費用,這筆錢國庫出了一筆,主要宮內(nèi)的少府出的錢,泰定皇帝這幾十年,就沒積攢下幾個錢,這一場喪事便讓新君口袋空空。
如果僅僅這樣,皇帝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可恰恰這個時候,蓬柱送上一份奏章,陳留郡蔚氏縣縣令上報,該縣的門閥士族黃家強占災(zāi)民土地。
這份奏章其實在幾個月前便到了尚書臺,被尚書臺壓下來了,理由是皇帝病重,這等事不用麻煩他了,便下發(fā)交兗州刺史處理,兗州刺史調(diào)查之后,上報此事子虛烏有,黃家確實買了些土地,到這些土地都是雙方自愿買賣,蔚氏縣縣令多管閑事,已經(jīng)去函斥責(zé),沒多久蔚氏縣令便辭職返鄉(xiāng)。
按理事情便這樣過去了,上下都可以交代了,沒成想,國喪剛過,蓬柱便拿出這份彈劾奏章,認(rèn)為其中必有隱情,提出清查土地,按律令清查所有門閥士族的土地,凡是多占土地者,要部清退。
這可是捅了個大馬蜂窩,皇帝讓尚書臺議一下,尚書臺所有尚書部反對,可蓬柱堅持,雙方在皇帝面前數(shù)次辯論,皇帝開始還沒表態(tài),不過,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被蓬柱服了。
殿內(nèi)又傳來爭辯聲,薛泌聽出來是蓬柱與秋云爭論起來,薛泌輕輕嘆口氣。
“清查國土地!陛下,國土地有多少,要多少人手,這其中變數(shù)太大了,陛下三思啊!”
“我就不明白了,這些豪族巧取豪奪,公然違反大晉律,為什么得不到查處!這是為什么?”蓬柱激憤的吼道:“國庫空虛,百姓哀號,相反這些大族,士紳富商,卻趁機掠奪土地,他們拿了地,不交國稅,不交國糧,。”
“唉!”程公公嘆口氣,國庫空虛的問題在泰定朝晚期已經(jīng)數(shù)次爆發(fā),先帝沒有解決的事,現(xiàn)在新君想要解決,難啊!
“這蓬柱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出這餿主意。”薛泌忍不住嘀咕起來,程公公就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喝茶,顯然不想接這個話題。
“府庫空虛可以想其他辦法嘛,清查國土地,這要多少時間,沒有五六年,根查不完,況且,下面的官能配合?他們的職分田,比誰都多。”
所謂職分田,其實便是大晉的地方官的薪水。
大晉立國之初,太祖便定下了,為每個官員劃定大不一的田地,每個地方官一份,刺史的,長史的,縣令的,依據(jù)官位大各不相同,這些田地由當(dāng)?shù)匕傩沾N,官員離職時,朝廷收回再交給下一任。
照道理,這職分田不是官員的私人財產(chǎn),官員用不著在這上面作文章,其實不然,下面的官用各種理由擴大職分田,什么草料錢腳夫錢,生地?fù)Q熟地,等等,變相擴大職分田。
朝廷也曾管過,可下面的官叫苦連天,太祖定的職分田,那時候物價低,職分田產(chǎn)出夠,現(xiàn)在物價高,職分田的產(chǎn)出便不夠生活,,要求朝廷漲工資,朝廷擋不住這股浪潮,于是便兩次增加職分田,可職分田增加了,下面的人依舊以各種理由增加職分田。
現(xiàn)在各級官員的職分田比朝廷規(guī)定的要大一倍不止。
“清查田地倒不如查查鹽鐵。”薛泌道,程公公在心里苦笑下,這鹽鐵是大晉財政收入的另外一大項,這些年江南的鹽田頻頻報災(zāi),鹽稅收入直線下跌,去年的鹽稅收入不過三百萬兩銀子。
而在太祖年間,經(jīng)過常年戰(zhàn)亂,鹽稅收入也有一千三百萬兩銀子,遠(yuǎn)超現(xiàn)在。
程公公再度輕輕嘆口氣,依舊沒有開口,薛泌得都不錯,可,不管怎么作,朝廷都要陷入一段時間的混亂。
田地掌握在門閥士族手中,鹽稅又何嘗不是,清理土地要引起國的官反對,清理鹽稅照樣要引起官員的反對。
殿內(nèi)爭論的聲音來大,程公公忍不住皺起眉頭,走到門邊朝殿內(nèi)看了看,兩個御林郎筆直的站在大殿門口,身上的錦袍紋絲不動。
程公公略微頭,雖然他沒有掌控過內(nèi)衛(wèi)和御林,但內(nèi)衛(wèi)和御林是皇帝的眼睛和近衛(wèi),這兩個絕對不能出問題。
不過,想想看,也不應(yīng)該出問題,潘冀當(dāng)上太尉后,對御林軍進(jìn)行了一番整理,不少軍官被調(diào)離,從虎賁衛(wèi)和外軍中調(diào)來不少軍官,御林軍的統(tǒng)領(lǐng)也換了,換成了潘家的門人夏鄖,這人是潘冀的親信,潘冀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救過他的命,對潘冀忠心耿耿。
“這大晉的錢都到哪去了?”薛泌依舊搖頭晃腦的念叨著。
程公公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還能去那,都在呢。”
“在?在哪?”薛泌不解的問,程公公笑了笑,接著又搖搖頭,沒有解釋,薛泌迷惑不解。
過了好一會,薛泌還是沒想明白,看著程公公,他眼珠一轉(zhuǎn)坐到程公公身邊。
先是討好的嘻嘻一笑,才道:“公公,你知道我的,喝酒玄修,我在行,可這國政,我真不懂,你我大晉富有四海,怎么國庫就沒錢呢?這錢都上那去了。”
程公公輕輕搖頭,苦笑下:“咱家那有那學(xué)問,這朝廷里有學(xué)問的大臣多了,就你伯父吧,學(xué)問精深,你,我要知道這錢在那,我不就向皇上報告,還用你來問。”
薛泌心里暗罵,這老東西真是老成精,一口實都不留。
程公公閉上雙眼,就像尊雕像一樣,坐在那紋絲不動。
殿內(nèi)的爭論還在繼續(xù),而且有來激烈的傾向。
皇帝的神色很差,他想到會有阻力,可沒想到阻力會這樣大。
太祖曾經(jīng)告誡諸子,要吸取前朝的教訓(xùn),土地和百姓是朝廷的命根子,前朝失去土地和百姓,就失去了天下,所以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土地和百姓。
在陳國巡視時,他便對陳國的土地兼并觸目驚心,蓬柱估計陳國的土地七成集中在士族門閥手中,這導(dǎo)致嚴(yán)重問題,蓬柱查了朝廷檔案,在經(jīng)過戰(zhàn)亂之后,太祖朝時,陳國的田稅有三十萬兩,太宗朝時,有四十萬兩,可到了泰定朝時,陳國郡有人口七十多萬,可田稅只有八萬兩,那三十二萬兩那去了?在士族門閥的家里。
陳國郡除了田稅外,另外還有山嶺水澤,物產(chǎn)豐富,太祖朝時,這些稅收有十多萬兩,可到泰定朝時,卻只有區(qū)區(qū)三萬兩,其他的哪去了?
同樣的事情還有絲綢,茶葉,鹽鐵,棉布,等等。
國庫如何不空!
“你的理由都對。”秋云極力保持冷靜,可他內(nèi)心非常惶恐,這個馬蜂窩不能捅,就算要捅也不能這樣捅,這樣必然引起天下動亂。
清查土地,恐怕消息一傳出去,士族們便要準(zhǔn)備動手了。
“朝廷的府庫空虛,現(xiàn)在連邊軍的軍餉都發(fā)不出來,秋大將軍,你在涼州時,軍餉晚了一天便是八百里快報,可如今,朝廷沒有軍餉,如果再來一場天災(zāi),那怎么辦?”蓬柱很是激動,唾沫星子差就飛到秋云臉上。
“不管怎樣,都不能這樣作。”秋云看著蓬柱那張年青的臉,心中很是無奈,他還是太年青了,有沖勁,可這實在不行,這樣作太危險,不但危及他自己,還會危及江山社稷。
“秋大將軍,別著急。”潘鏈心情苦澀,皇帝的神情已經(jīng)很是不奈了,這里面只有他知道,皇帝策劃這事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蓬柱不過是代表皇帝提出來,所以不能硬抗,必須另想辦法。
“太師有什么主意?”皇帝問道。
清查國土地是個龐大的工程,前面要有人沖鋒陷陣,后面要有人掌控局,如果尚書臺和他打馬虎眼,恐怕這事很難推進(jìn),勉強強行下令下去,也難以推進(jìn),所以,他必須服尚書臺的顧命大臣,讓他們支持自己。
“立刻清查國土地,這實在太難,皇上,臣建議先擇一郡或一縣,”潘冀道,秋云連連搖頭,這些士族在其他方面可能無知,可在這上面?zhèn)個精似鬼,豈能瞞過他們。
皇帝想了想覺著這樣可以勉強接受:“那你們哪個郡吧。”
潘鏈略微想了想便:“我看就安排在南陽郡吧。”
秋云一下便知道潘鏈的目的了,南陽郡是朝中大臣比較少的郡,更主要的是,曾經(jīng)得罪過潘鏈的南陽王的封國便在南陽,你蓬柱不是利害嗎,就去碰碰這顆釘子,惡心了南陽王,又給蓬柱一個教訓(xùn)。
“南陽?”皇帝喃喃重復(fù),目光卻看著蓬柱,蓬柱堅決搖頭:“如果要選便選陳國郡。”
潘鏈微微一笑,皇帝問道:“諸位愛卿覺著呢?”
“臣認(rèn)為合適,臣舉薦蓬柱權(quán)負(fù)責(zé)。”潘鏈立刻同意。
甘棠嘆口氣也表示同意,秋云很堅決的搖頭:“臣還是反對,清查土地必須慎重,當(dāng)召集重臣商議,不能由我們幾個人決定。”
“秋卿太穩(wěn)重,”皇帝一揮手:“就這樣吧,蓬愛卿,這事便交給你了,注意,今日議的事不能外傳,下面那些蛇蛇蝎蝎要知道,哼,恐怕就不用查了。”
“臣領(lǐng)旨,”蓬柱沒有推辭,相反還有幾分興奮,他籌劃這事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現(xiàn)在終于可以開始了,清查土地,將門閥占去的土地部奪回來,只有這樣才能讓黎民百姓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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