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跑出去打劫的時候,天光還大亮。rg安霖有些擔心腦子有些不夠用的師妹會在光天化日之下上門搶劫,但是想到老成持重的蘇仲碌,他也就不操那個閑心了。
天擦黑的時候,安霖和十幾個孩子一起吃飯。孩子們一邊捧著大海碗拼命往肚子里灌著白粥,一邊可憐巴巴的盯著安霖面前的山珍海味。安霖被人家盯得心里發慌,只得讓掌柜的在孩子們的白粥里加了些燉得稀爛的肉糜和剁得細碎的菜沫。
月上中天的時候,安霖已經上塌就寢。時間還早,他并不擔心什么,卻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睡不著。
當三更鼓敲響的時候,安霖終于躺不住了,穿戴整齊喊上安壽就要出門,卻不知道往何處去,于是開始像驢子拉磨一樣滿屋子亂轉。
天光漸亮,安霖忍不住要大索城的時候,蘇仲碌終于回來了,還背著一個大口袋。安霖問起師妹,蘇仲碌指了指旁邊的房間。
“這里邊有一百貫錢?”安霖有些懷疑的指了指大口袋。起來可憐,他富二代也當了一陣子了,卻沒怎么見過錢,反正想要點啥找安壽就是了。上回打劫到的幾貫錢,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大的一筆錢了。不過安霖雖然土鱉,也能看出來這個口袋雖然大,卻也沒有馬包里那個錢袋子的十幾倍大。
“你知道一百貫錢有多重?那可是五百多斤!你覺得我能扛回來?”蘇仲碌不屑的道,非常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安霖是個土鱉。
“昨天我什么來著?沒有一百貫你也好意思回來?”
蘇仲碌不愿意再搭理這個白癡,把大口袋往地上一扔,里邊的金錁子、銀錠子還有珍珠玉器什么的滾落了一地,才指著這些東西道:“都是城西王財主家的,貧道制住了王財主的麻癢穴,他受不住招出了寶庫的所在,里邊的好東西都在這兒,夠你往晉陽跑一百多個來回了。”
了半天沒見安霖有啥動靜,抬頭一看——好嘛!這貨眼睛綠得跟狼似的,口水淌了一地,就差撲到一地珍寶上嚎啕“我的我的是我的”了。
蘇仲碌真心懷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家伙,是不是在身家巨萬的安家養大的……
安霖費了好大勁才把目光從那些寶貝上邊拔出來,問起了正事:
“你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縣城里有些身家的富戶共有五家,師妹調查了大半夜,查出其中為富不仁者王財主首當其沖。我們上門搶劫……呃,劫富濟貧也就用了半個時辰而已。”
安霖無語問蒼天……
“她怎么還跑去睡覺?王財主的命根子都被你們挖跑了,還能不報官?咱們得趕緊跑路呀!”
“放心,王財主家主仆十幾口人都被貧道點了睡穴,沒有六七個時辰醒不過來。話貧道也要去歇息片刻,這一夜熬的……”
“等會兒,你再這滿世界的流民是怎么回事?”
“這事來話長,等上路了貧道再與你細細道來。”
……
直到日上三竿,安霖一行人才開始上路。十七個孩子才吃上兩頓飽飯,身體虛弱走不得遠路,安霖沒奈何,在縣城買了三輛馬車給他們代步,反正現在他不差錢了。
這一路上安霖都在找蘇仲碌的麻煩。死老道孫不通騙安霖,他二徒弟會解答他所有的疑問。結果安霖一問起蘇仲碌,這貨就裝死人,后來扛不住安霖死纏爛打,干脆由個廢話簍子變成了扎嘴葫蘆,還整天把臉拉得有二尺半長,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蘇仲碌耍起了無賴,安霖也只能作罷。
可是今天蘇仲碌不知道怎么的轉了性,竟然主動湊過來跟他聊起了這個話題,而且有問必答。眼見安霖有些詫異,這家伙居然笑瞇瞇的,反正到河東了,你想跑也晚了。
蘇仲碌這一扯開話匣子,可就是孩沒娘、來話長了,竟然斷斷續續地了兩天。而這整件事情的起源,竟然要從皇帝東征起。
按照蘇仲碌的法,隋帝楊廣東征高句麗,固然有收復遼東故地以及高句麗勾結周邊國、交通突厥對抗大隋等誘因,但是皇帝陛下的眼睛盯住的,從來不是那塊寒冷荒蕪的土地和如同跳梁丑一般的高句麗蠻夷,而是一直不肯安分的山東士族。
自從曹魏確立了九品中正制至今已經過去了將近四百年,其間歷經了不知多少個朝代更迭,唯一沒什么變化的就是門閥士族。無論世間風云如何變幻,他們始終在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乃至教育文化上保持著決定性的影響力,被高高供奉在寶座上的皇帝像走馬燈一樣栽倒一個再爬上去一個,而寶座之下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高呼萬歲的所謂重臣們卻永遠都是那么十幾個姓氏。帝國近半的土地被他們納入名下,過半的人口跟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朝廷的律法對他們來有如兒戲,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更是成了他們眼中的笑話。
門閥士族不但世代壟斷著朝堂的重要官職,還通過大族之間的互相聯姻不斷擴大著這張關系,他們所關心的只有如何保持自己優的門第族望、保持政治上和經濟上的特殊地位、保持土地、人口、財富的不斷增長。至于帝國的前途、百姓的福祉乃至皇帝的死活都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反正換了誰做皇帝還是得啟用這些人,哪個想換人的就請你試試看,分分鐘弄死你!門閥世族就像是一群貪婪無度的蛀蟲,不斷吸食著任何一個帝國的血肉,每當一個被掏空了軀體的帝國轟然倒下,他們就蜂擁著撲向下一個、再下一個,這種輪回似乎永無止境。
大隋高祖文皇帝便是出身關隴貴族,對帝國的這一頑疾心知肚明。因此,自立國起大隋的楊家皇帝便開始孜孜不倦的開始與門閥世家作斗爭,只不過他們把目標對準的是山東士族。
這里的山東,指的是華山、崤山以東的廣大中原地區,也是世家門閥勢力最為根深蒂固的大營,而以李、崔、盧、鄭、王五姓為代表的山東士族,代表了當時門閥士族最強大的力量。
楊堅的辦法就是大力扶植關隴貴族的勢力以對抗山東士族。不過效果似乎不怎么樣,朝廷重臣里邊山東士族的代表確實是少了,但是一到朝議的時候朝堂里就充斥著各種關中大嗓門。就算山東士族和關隴貴族的關系不算融洽,卻還是一丘之貉。楊堅的以毒攻毒之策沒有毒死山東士族這只大毒蟲,倒是養肥了關隴貴族這只毒蟲。
楊廣就比他爹聰明。繼位之后,他幾乎一天都沒閑著,光顧著折騰了。
大業元年,楊廣下令營建東都。新城周長就有五十余里,還分為宮城、皇城、外郭城三部分。這么浩大的一個工程,以當時落后的生產力,居然只給了十個月的工期,這可怎么辦?其實好辦——每月征調民夫二百萬人。結果“僵仆而斃者十四五焉。每月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車相望于道。”
同年三月,又命尚書右丞皇甫議征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夫,前后共計百余萬,開通濟渠。七月,征發淮南民夫十幾萬開邢溝。大業四年二月,再次“詔發河北諸軍百余萬穿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河,北通深郡”,至大業七年元旦,歷經七年、前后征發數百萬民夫修建、長四千余里的大運河貫通。而不為人知的是,埋在這條運河兩岸的民夫尸體,將近三百萬。
營建東都這么一個浩大工程,正常來干個五七八年沒什么問題,可要是只給十個月,造成的后果就是瞬間抽干地方的人力物力財力,而且這座城注定要建立在無數的尸骨之上。修鑿運河更是個百年工程,一個皇帝一輩子干成這一件事就足以名垂青史了,而楊廣只用了七年,付出的代價就是幾百萬人的死亡和運河兩岸荒蕪的田地、破敗的村鎮和流離失所的難民。是楊廣思慮不周、沒意識到這些問題?還是他好大喜功、急不可耐顧不得這些節?或者楊廣就是個天生的昏君,不倒行逆施、不禍國殃民他就身難受?
都不是。
按照蘇仲碌的法,楊廣下了一盤很大的棋。
先帝駕崩、新帝登基,謀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遷都,而且是從皇帝自家的地盤、龍興之地關中遷到了一直受到皇家打壓、怨氣深重的山東士族的大營——河南,其中的涵義就很微妙了。一方面大家覺得皇帝用這種方式隱晦的向山東士族釋放出了和解之意,另一方面皇帝似乎是用此舉向占據了朝堂高位、勢力擴張速度過快的關隴貴族發出了警告,這似乎意味著陛下改變了先帝對山東和關隴豪族打一頭、扶一頭的策略,改為在兩大勢力集團之間尋求平衡。于是乎不論是出身關隴貴族、主持營建大任的尚書令楊素,還是身為地頭蛇的山東士族均是竭盡所能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顧傷亡、不計耗費的討好皇帝,企圖在皇帝手里撈些好處。新都果然在十個月內基營建完畢,皇帝陛下很滿意,對有功之臣大肆封賞,君臣皆大歡喜,氣氛十分和諧。
然后皇帝又想修運河了,筋疲力盡的兩地豪門都覺得有些折騰,不過皇帝一起想念揚州的瓊花,還要造龍舟萬艘下江南、游江都時,大家又高興起來了。對于世家和重臣來,昏聵、荒淫、不理朝政的皇帝就是好皇帝,這樣他們才能大權獨攬嘛。要是楊廣也跟他爹高祖文皇帝那樣將權力把得緊緊的、把臣子盯得嚴嚴的,一天到晚除了政事什么都不理,連老婆都只娶了一個,大家當官還有個什么意思?而且運河修好了,連通兩京與日益富庶的江南獲益最大的還不是這些士族豪門?所以大臣們便半推半就的接下了皇帝的旨意,哪怕工期還是如前般的不近人情,大家也沒多想,只是覺得皇帝的性子來急。
大業三年四月,皇帝詔令文武官員有職事者,可以“孝悌有聞”、“德行敦厚”、“結義可稱”、“操履清潔”、“強毅正直”、“執憲不饒”、“學業優敏”、“文才秀美”、“才堪將略”、“膂力驕壯”等十科舉人、進士二科,并以“試策”取士,而且不問家世。這下子皇帝陛下一直藏得挺好的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原來楊廣的種種作為,都是為了對付山東士族!
這次確實是皇帝有些性急了。須知土地、人口和詩書乃是門閥士族存在的根。皇帝建東都、修運河看似禍國殘民,實則當時朝廷征調的在冊民役不過百余萬,剩下的幾百萬人是從哪來的?大都是山東士族為了討好皇帝、自愿獻上的隱戶、佃戶和奴隸。這些人依附于大族,不納國稅、不服勞役,壓根算不上大隋的子民,皇帝哪管他們的死活?最好是死個精光,讓那些大族的土地撂荒無人耕種。沒有了土地和子民,世家何以稱之為世家?
如果從土地和子民入手效果緩、見效慢,還沒引起山東士族的警惕的話,那么開科舉就不亞于一聲驚雷,徹底把他們驚醒了。要知道多少年來,世家大族都是號稱“詩禮傳家”的,稱贊一個人學識淵博也會“家學淵源”。受教育、識禮儀是世家子弟的專利,一個“家學”就將寒門庶族乃至次一等的士族排除在了接受高等教育的大門之外,也幾乎斷絕了他們入仕為官的前途。這才是山東的世族豪門世代不衰的訣竅所在,其重要性甚至還要在土地和人口之上。如今皇帝開了科舉,雖然應舉得官的大多還是世家子弟,但是這個口子一開后患無窮是任何世家都想得到的,因此遭到了他們強烈的反對。
皇帝與山東士族再度交惡,以武功起家的關隴貴族樂得看熱鬧,朝堂上亂糟糟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了大業八年。
皇帝在國內折騰不動了,又想跑國外去折騰折騰。
這一年年中,在皇帝的授意下,禮部尚書楊玄感上表陳奏高句麗不臣事十八件,力主興兵東征,無所事事了好幾年的關隴貴族紛紛附和。于是皇帝一錘定音,盡招天下兵馬匯于涿郡,于來年正月御駕親征高句麗。
所謂盡招天下兵馬起來確實不假。大隋常備兵不過十二衛府兵六七十萬人,而這次隨皇帝東征的僅正兵就達到了一百一十三萬,隨行民夫兩百五十多萬,加之各地為大軍打造車船軍械、逐次遞解物資的勞役,參與東征的人員累計達到了五百萬之多。一時間,大運河上載運兵甲及攻取之具的船只相次千余里,絡繹不絕;國各地通往涿郡的大道路上,長期來往其中的不下百萬人,擠滿了道路,晝夜不停,死者相枕,臭穢盈路,整個天下為之震動。
不過這一百多萬正兵里邊,堪稱大隋國之干城的十二衛府兵不過四十萬而已,其余的留守國內,分駐江都、東都至京師一線。其余的正兵除了少數用來充門面江淮弩手、嶺南排镩手之外,其余盡在河北、河南、河東這片山東士族的老窩里就地征調,民夫勞役照此辦理。一時間,三河之地青壯為之一空,不是被官府抓走就是逃到山里落草為寇,只剩下老弱婦孺茍延殘喘。
今年剛出了正月,隋軍抵達遼河,大戰開始。皇帝宣布此戰是“吊民伐罪,非為功名”,為防止立功心切的將士辜負了皇帝的仁慈之心,將其分作三路,命令各路兵馬必須嚴格保持隊型、不得輕軍冒進,所有的行動必須由皇帝親令,擅動者斬。圍攻遼東城的時候,又命令諸將,如果高句麗投降必須安撫接納,不得縱兵進攻。結果隋軍數次將要攻陷遼東城,守軍數次詐降,隋軍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狡猾的高句麗人一次次的詭計得逞,結果近百萬大軍圍攻區區一個遼東城,竟然歷經三月而未克。
這還是當初那個剛滿二十歲就指揮若定、一舉平陳,之后北擊突厥、契丹、西征吐谷渾用兵如神、無往不利的皇帝陛下嗎?
皇帝又下令許國公宇文述率三十萬大軍分九路繞過遼東城,在馬訾水以西匯合,同時令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率登州水師進入浿水以為接應。結果水陸共十路大軍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的亂走一氣,迷路的、走丟的、被伏擊的、被阻擊的不一而足,按時到達馬訾水的兵力不足兩成,而且最要命的是糧草已然耗盡。
結果三十萬大軍逃回來的還不到萬數,來護兒也不得不撤回海浦。皇帝大發了一頓脾氣,實際卻毫不在意,東征是必須取勝的,對山東青壯必要的消耗也是勢在必行的。皇帝認為他的計劃執行得很順利。
就在皇帝打算再派出三十萬人去送死的時候,一個不在他計劃之內的消息傳來:楊玄感反了!
一日之后,隋帝楊廣置即將攻陷的遼東城于不顧,丟棄了大批糧草輜重,統率七十余萬大軍會師國內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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