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無法認(rèn)同老人的話。

    她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弟弟。一個不好的想法涌上心頭，她急忙問道：“其他人呢，怎么不在這里？”

    老人又坐了回去，回答道：“他們分散在山里，準(zhǔn)備伏擊那個家伙。”

    那個家伙，便是劊子手拔刀齋。

    “為什么不等我的報告就要動手？”

    “報告？”老人笑了一聲：“拔刀齋的弱點是吧？”

    雪代巴生平唯一使用過的利器，不過是插花用的剪刀而已。

    她這樣的弱女子之所以能成為暗乃武的協(xié)力者，就是擔(dān)負(fù)著接近拔刀齋，找出他弱點的任務(wù)。

    畢竟，這個女人太柔弱了，柔弱的讓人生不起戒心。

    “那個已經(jīng)不需要了。”老人說道：“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需要。”

    巴楞了：“不需要，那為什么讓我去接近他？”正說著，她猛的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驚訝的說道：“你們是想……”

    “不錯！”

    老人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這個女人也算是半個自己人，對待自己人，他一向比較關(guān)照。

    “與拔刀齋生活了這么久，你也應(yīng)該了解他的為人了吧？”他有些唏噓的說道：“雖然殺人無數(shù)，看上去是個冷酷無比的劊子手，但他卻是個會動感情的男人，真是出人意料。”

    “現(xiàn)在那家伙最大的弱點……便是你了！”

    便是……我？

    巴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驚詫，緊接著就變成了不安。

    “一開始你們就這樣打算，所以才讓我……”

    “是有如何？”老人繼續(xù)說著：“他正前往這里，是為了見你而來。不過，知道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竟是出賣他的內(nèi)奸，想必他此刻也是心亂如麻吧。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無法發(fā)揮出原本的實力，這就達(dá)到了我們的目的。”

    劊子手拔刀齋名聲在外，老人從不認(rèn)為暗乃武會是他的對手。

    即使他們殺過不少聲名顯赫之人，但依舊還是弱者。

    農(nóng)民，屠夫，商人，甚至還有殘疾者與天生畸形的怪胎，這便是暗乃武的全部班底。

    與那些系統(tǒng)的學(xué)過劍道拳法的武士們，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層面。

    一個是天上的云雀，一個是泥坑里的臭蟲。

    但他已經(jīng)在泥坑里掙扎了三十年，挨的刀多了，哪怕臭蟲也會變的聰明起來。

    別人靠刀劍殺人，他們則是靠周密的計劃來殺人。

    對手心理與生理的狀態(tài)，伏擊的時機(jī)，周圍事物的利用，甚至對戰(zhàn)時說話的口氣，一切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往往為了達(dá)到理想的目標(biāo)，光是布局就會長達(dá)一年之久。

    自從暗乃武建立起這樣的體系之后，便再也沒有失過手。

    雖然慢，但出奇的有效。

    可也……

    “卑鄙！”難得聽到巴口出惡言。

    老人笑了，他一點也不介意，因為巴說的沒錯。

    不敢堂堂正正的去挑戰(zhàn)，反而躲在暗處里搞鬼，就是卑鄙。

    “但不卑鄙的，尸骨早都化成灰了！”老人平淡的說：“活到我這把年紀(jì)，名聲什么的早就不看在眼中了。”

    巴的手慢慢的伸向了背后。

    那里藏著她最開始就帶著的短刀。

    既然小薰已經(jīng)找到了，也就沒了再待下去的理由。

    但短刀才剛剛拔出一指寬，老人就猛躥到了她的面前。先是一把奪過了她的刀，然后又反手一耳光將她打到在地，最后又接住了馬上要摔到地上的小薰。

    干凈利落的動作，根本就不像是一個老人能做出來的。

    巴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倒在地上。嘴角破了，臉頰上也是一片紅腫，鮮血緩緩的流出，腦袋嗡嗡作響。

    小薰從睡夢中驚醒，哇哇大哭。

    老人逗弄了幾下，便讓小薰安靜下來。

    熟練的有些過分。

    “你是愛上他了吧？女人就是這點比較麻煩。”老人說道：“但也是這點，才深深的吸引著男人。”

    他將小薰輕輕的放到佛像旁，又接著說道：“人的感情啊，是很容易改變的。就比如我，三十年前我還念念不忘我的妻子和孩子，但現(xiàn)在，我卻連她們長什么樣子都記不起來。”

    “不過這也不奇怪，越是強(qiáng)烈的感情，便越是不受控制。愛與恨也一樣，有的時候，可能比一張紙還薄。”

    “這便是人與生俱來的罪！”

    罪？

    巴不明白。

    “若是無罪，為何要在這地獄里受苦呢？”老人長嘆一聲說道：“無論是多么優(yōu)秀的劊子手，在情罪面前，也是如同嬰兒一般不堪一擊！”

    “如此的深謀遠(yuǎn)慮，就只是為了殺人嗎？”巴坐在地上，緊緊的盯著老人。

    明明每句話都充滿了智慧，但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智慧來殺人。

    老人毫不退讓的與巴對視，然后給出了答案：“不錯，就是為了殺人！”

    因為不殺人，就活不下去。

    巴的臉上露出決然的神色，張嘴就要咬斷自己的舌頭。

    至少，劍心不能為我而死！

    她是溫柔，但并不軟弱。

    不管之前如何，但現(xiàn)在，她不想讓劍心受到傷害。

    明明未婚夫被他殺死，卻又愛上了他。

    或許我這樣的壞女人，本就該一死了之。

    如果我是他的弱點，那就干脆讓弱點消失！

    可沒等她咬下去，一只手就牢牢掐住了她的臉頰。

    老人見過不少咬舌自盡的人，一早便看出了巴的想法。

    他的手抓在巴的臉上，輕而易舉的就阻止了她自盡的行為。

    “別亂來！”

    他說道：“咬舌自盡需要相當(dāng)?shù)牧α颗c覺悟。而且……你就算死了，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拔刀齋還是會死。

    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既無法拯救別人，更無法拯救這個世道。

    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的活下去。

    老人松開了手。

    “但若真想死的話，隨便你好了，我不會救你第二次，但你不要忘記了你最初的目的。”

    巴渾身一顫。

    “清里明良，這個男人，對你來說不是無可替代的嗎？”老人說道：“至少，你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無可替代。否則，劍術(shù)不精的他，也不會去往動亂的京都了。他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是想要給你帶來幸福吧。”

    “那樣的話，那樣的話……他只要留在我的身邊，就足夠了啊。”

    巴只是這樣卑微的希望。

    “這就是身為男人的罪！”老人感慨的說道：“男人為了使女人幸福，必須保護(hù)家庭，保護(hù)村子，甚至是保護(hù)這個德川的天下。”

    “德川幕府到底怎樣，我一個粗人不敢妄言，但它至少給了人們一個還算安穩(wěn)的環(huán)境。若是它覆滅了，個人的幸福也就隨之煙消云散。維新什么的我不懂，但在我看來，就跟大名之間的爭權(quán)奪利一樣，到最后總要打上一仗才行。但既然是打仗，就會有人死，很多很多人死。如果殺幾個人就能拯救更多的人，那我寧愿背負(fù)起這個罪孽。”

    “只要有人想要顛覆德川幕府，就算是一根幼苗，我也會將他連根拔掉！這種謹(jǐn)慎的做法，正是造就了德川三百年太平盛世的理由。”

    老人說完，再次長嘆一聲：“說起來你也許不信，但我們，也是在保護(hù)百姓的幸福啊！”

    同一個目的，卻造就出截然不同的理念。

    一個要墨守成規(guī)，另一個卻要打破現(xiàn)狀。

    這個時代的悲劇，不在于饑荒，疾病，貧窮。

    而是無法互相理解。

    窮人與富人，權(quán)貴與百姓，西洋人與日本人，統(tǒng)統(tǒng)無法理解對方。

    對與錯，變的界限分明，乃至于一言不合，便要生死相搏。

    只可惜，世上很多事，本就分不出對錯。

    暗乃武想要維持社會的穩(wěn)定，讓人人安居樂業(yè)，有錯嗎？

    劍心想要開創(chuàng)美好的新時代，讓人人擁有幸福，有錯嗎？

    都沒錯！

    但這兩方不曾蒙面，就已經(jīng)是生死仇敵。

    如果說劍心代表的是維新派，那么暗乃武就代表了維穩(wěn)派。

    不關(guān)乎利益與權(quán)力，只是單純的對當(dāng)前生活的期望而已。

    變，與不變。

    唯有用刀劍來決定。

    成王敗寇，人類便是這樣，一步步的走到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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