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滿,又為風攤開,抽拉出一層層黑暗的幕布,蓋上人間一切。
席琳開門進去,彎腰向著總管問好。
納米機器混入人體內,既可以像人造變革者一樣用于自我調整、延長壽命,也可以用以體內破壞。但Raiser所制造的納米機器尚且無法顧及體外移動和索敵這么復雜的事情。
不論如何,第一步是取出。
納米機器并不隨靜脈血一起循環。通過針管攝取右手靜脈適量血液后,導電之后便會初步激活,再一起放在干凈環境內靜置。一段時間后血液沒有凝固,說明存在足夠的納米機器在運作中打破了凝血作用。
她回想起當時的細節。
【用我的電視遙控對著水,反復按開關機鍵,是這么設定的吧。】
納米機器接收到預設信號后,停止了自身作用,很快血液凝固,慢慢倒入大量純凈水后,將容器靜置一段時間。
【然后是換臺鍵不停反復——并等待二十秒】
納米機器則會因此上流,聚集到水面。這樣容器中最上層則是富含納米機器的純凈水,取出注入已經準備好的品牌純凈水瓶中。
【不能緊張、一定要放松而自然的——】
改革派首領在實質統治阿扎迪斯坦后,作為最高宗教領袖入住王宮中的相關建筑之中,以席琳的身份是無法直接接觸到的。
他的吃喝用度和王宮并不流通,由親信專項負責。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則是一種昂貴的致癮藥品。改革派首領患有該種藥物依賴,需要定期進行靜脈注射。
這種藥物是一種白色粉末,一般溶于純凈水。席琳這段日子已經打聽好相關采購流程和檢測流程。對于純凈水雖然也會進行檢測,但不會涉及到使納米機器暴露的情況。
當代世界納米機器的技術離這一步還差了好幾口氣,他們不會預防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天人的超時代力量使之可能。
混入相關流程里,把常規手法檢測不到問題的純凈水瓶交換,然后等待首領的注射。
這其中充滿了很多偶然性,所以只是預定的計劃之一,但卻是成功后利益最大的計劃。即使被其他重要相關人物喝下去也可以值回票價。
當然如果是倒掉,就真的沒辦法了。
席琳不是特工,沒有接受過相關培訓。
她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可以的,相信你自己。不是只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
她不再多想,努力以一種平靜的面貌迎向一個女仆。
直到她做完這一切,回程路上,0不急不緩地向其他侍從打聽瑪麗娜的消息,得知她還在等待她父母的召見,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她也不多想,徑直回家,癱倒在床上。
【第一個計劃是否能夠成功呢?】
緊緊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鼠標游離,過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背景自動切換成了預定好的暗號圖——一張飛蛾撲火的背景,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洗漱之后,便倦倦地睡了過去。
“她成功了!真是不可思議……”
剎那被終端提醒,得知中心收到了納米機器的信號。
雖然可以殺人,但榨取更多的價值不是更好嗎?
那是與藏在動物體內的納米諜報機器同樣的原理。
大腦確實是個是個神秘的領域,難以用納米機器解讀。
但人類視覺與聽覺的神經并不神秘。只是人類所接受到的信息太過龐雜,換算成具體的電子信號,再組合為人類可以認知的圖像,是個很復雜的過程。
以視覺舉例,人眼大約有一點二億個檢測光的視桿細胞和六百萬個檢測顏色的視錐細胞,其運作更遠遠比照相機更復雜,有焦點,而焦點越往外越模糊,并且依靠雙眼的協同運作在大腦中進行圖像組合,一天之內往往要工作十多個小時,每秒(粗略地說)收集七十到八十張照片
可是一方面,情報的處理往往不需要顏色(有最好,沒有也可以接受)、也不需要那么清晰,另一方面網絡信號的傳遞和納米機器的自處理更有明確極限。
這就需要有所選擇、過濾、簡化、壓縮容積后,再發送給阿扎迪斯坦首都潛藏的中轉站,繞過阿扎迪斯坦的信息壁壘,傳到誠英市,最終以須臾模擬大腦算法重新組合成人類可以接受的圖像。
剎那和提耶利亞乘車匆匆趕到諜報中心,快步到達二樓相關觀察室,看到屏幕中正顯出黑白色的模糊畫面,偶爾信號不穩定、干擾出雪花。
一共四臺電腦,視頻可以暫停或放大,同時有聲音,【報達】計劃之中共派遣了四個專業人士輪流負責監聽和分析,除此之外,須臾也會調用相當的計算資源以人工智能的方式獨自分析。
“阿扎迪斯坦十十派改革黨首領……我們將軍了!”
剎那和提耶利亞對望一眼,讀出各自心中的興奮。
不止如此,就好像之前利用剪切神經信號的方式驅動動物們的行為,大腦固然難以直接改變,但剪切人的五官信號造成認知混亂并非難事
確認完畢之后,他們兩人囑托了值夜監聽師,并給白日換班的監聽師定下任務,就準備回去休息。
才走到門口,一個監聽分析師突然扔下耳機轉頭,不可置信地朝他們喊道:
“等一下,Quanta先生、Raphael先生,出事了!你們看啊!”
屏幕所映射改革黨首領的視野不停地晃動,直見到巨大的鋼鐵破墻而入,槍口對著那人。
然后便是劇烈的槍聲和火藥的沖擊,磚瓦、家具以及人體在視野中的分離……讓另一個膽小的監聽員忍不住畏縮地撇首抱頭,直到信號終止,全屏幕一片黑暗,他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失態。
須臾在屏幕中央和個人終端上打出一行字:
——高概率納米機器宿主、改革黨首領已經死亡。確屬重大事變、緊急通知。
兩個監聽員齊齊看向剎那和提耶利亞,等待下一步指示。
提耶利亞連步趕上前去,要求回放,越看,心中越是一片驚濤。
他們的計劃確實成功了,可——
現實的變化更快!
“恐怕是有人趁改革黨首領注射藥品時候,發動的暗殺、強殺……居然在王宮內使用了長鼻式。怎么可能?他們是白癡嗎?”
剎那聽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下令道:
“須臾,啟動報達備用B-3計劃,發送通知、召集第四次緊急會議,議題為……為阿扎迪斯坦戰時突發政變!”
接著,這個孩子沉默了一下,才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道:
“這次會議,我不直接參加。”
這話引起了提耶利亞驚詫的注視。
“剎那·F·清英?你要做什么?”
那個孩子無言。
另一邊,瑪麗娜參加的私人家庭晚宴中。
“父上、母上……拉撒!拉撒你怎么會在這里?”
瑪麗娜做足了被責斥、禁足甚至剝奪權力的心理準備,才走進屋里。
但屋里除了年邁的國王和她的生母,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拉撒,同時為保守黨首領、目前名義上的宗教領袖,也就是馬斯德·拉夫瑪蒂。她一直以為馬斯德·拉夫瑪蒂被軟禁,始終未能看望,一直很擔心。
這三個人對她露出了慘笑。
“你長大了,瑪麗娜公主。我派遣你去續約睦鄰,真是個錯誤的決定,讓你陷入了危機。”馬斯德·拉夫瑪蒂忍住唉聲和嘆氣,容顏更顯蒼老,想要保持一份最后的從容和平靜,“恭喜你,瑪麗娜公主,阿扎迪斯坦預備的第一公主。明日,你將被加冕。”
這是個喜訊,可瑪麗娜無法理解,所以更害怕。
她問:
“為何?”
現在她的年齡還太小,實在太小,能力也不足夠,名望更不成。
拉撒對她苦笑一聲,只透出一種無力感,只是答:
“瑪麗娜公主,你要知道即使作為首領,也不得不聽取手下的意見……大家的意見就是最好的意見。”
相比起國內勢微的圣訓派、新興的改革黨,保守黨才是阿扎迪斯坦的最大黨派,其力量正處巔峰期。馬斯德·拉夫瑪蒂上位時日尚短,名望固然夠了,可威信遠遠不足,壓不住下面人的意見。
瑪麗娜還想再問,可正門、側門、后門齊開。一群警衛涌入屋內,用黑幽幽的槍口指著他們。
“貴安,瑪麗娜公主殿下。抱歉,我們的人實在等不及了……還有其他事情做。”
保守派民意的代表人穿著得體,走到她面前,恭敬地低下了他的頭,合禮地問候道。
“這對您也是好事,不是嗎?您在晚上的發布會中透露的不正是對權力的渴望嗎?我們給您,只需要您為我們做一些小事……上上電視、講講話之類的,不會很麻煩的。”
“我不是渴望權力。”
“哦?”
這個代表人笑了。
“沒關系,您當然不渴望權力,而是為人民謀福……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您才能上位啊!”
他的話聲和笑聲之中隱含著的邪惡讓瑪麗娜冷靜下來。
“你們到底做什么?改革派會允許你們這么胡作非為嗎?”
“改革派啊……”這個代表人誠心戲弄這些王室成員,說“你說他啊,他自然死于天譴了。”
“死……了?”
一個警衛從門外進來,出示手中的攝像機,把改革派首領的死狀實況放映了一遍。
血與火焰便是其全部的色彩。
尸體的形狀讓瑪麗娜以手覆面,不該再看。
“你們……?”
“他也不想想,他身邊的那些人哪里不是從我們的禮拜堂中走出來的。誰讓他想要停戰啊?欠下那么多國債,長鼻式、暴徒式,哪里是那么好買的啊?公主殿下!新進的八十架暴徒式可都折損在庫爾吉斯。嘖嘖,外邊那些資本集團可都要發瘋了!那群蠢豬才得知被那個陰謀家蒙騙一圈,現在不找他一個人,卻偏偏找上了我們,把我們逼慘了呢!這樣子,在座的各位可都不好、不好。我們想要都好!都好!”
他陰惻惻地笑著說。
可他越笑,越是冷,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絲絕望。
阿扎迪斯坦的前程如何,這個人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他所代表的集團的未來都好不了。
——必須要做點什么才行。
——不能再放任了。
——戰爭必須繼續,他以為他是誰?
“這是你們口中的改革黨和保守黨全體一致的意見。”
是的,全體的、并且一致的。
不一致,就不屬于全體,生或死,也就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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