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妖收到個珍稀種，這算不算意外的收獲？
然而妖之為妖，就在于一旦成妖化怪，靈智法力成長雖然緩慢，壽元偏就長得不像話。
仙術(shù)士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這石蛤蟆身后拖著的半截要掉不掉、晃晃悠悠的蝌蚪尾巴，心中暗道：“這也是個爛尾的蛤蟆，等到成長到血脈覺醒，起碼也是數(shù)甲子后的事，如今倒是頂不上什么大用。”
一面想，魏野一面取出從江幽娉那搜檢來的一只藍田玉香盒，讓蛤蟆王超伏入玉盒中。這玉香盒四面都是鏤空花樣，蛤蟆王超伏在玉香盒中，卻仍能向外張望。
向蛤蟆王超吩咐了一聲，要這石蟾精仔細觀瞧今日都有哪些成了氣候的妖物，來給地夷夫人這樁婚事道賀。仙術(shù)士猶恐這石蟾兒身在曹營心在漢，不肯為自家出力，索性將《如意地卷》上混元如意石的根本符篆截了“變化無極”那一半傳授給他，也算是個籠絡(luò)。
可憐蛤蟆王超苦修了百年傳走了樣的小乘佛法，卻連小乘僧人修行最基本的禪天四定都不曾參悟明白，倒白念了那么多年佛經(jīng)。如今卻得了正經(jīng)仙術(shù)傳承，當(dāng)下喜不自勝，就在藍田玉香盒里演練起來。
不過盞茶功夫，這只石蟾精便略微了悟了一些混元如意法的妙用，能將身形縮小了一半。
魏野也不去管他，就將藍田玉香盒朝道服袖子里一塞，裝入袖袋里，只露出半截香盒，方便這石蟾精躲在魏野袖中辨認那些來道賀的妖怪。
然而王超這石蟾精學(xué)了百年小乘佛法，別的不曾學(xué)來，靈智卻已增長不少。他伏在藍田玉香盒中，自家暗自計較道：
“雖然這賀蘭公是要去找自家媳婦兒的晦氣，然而我總聽旁的妖怪說，賀蘭公一向很有些懼內(nèi)，在賀蘭仙府中大都是賀蘭夫人做主。這賀蘭公出來打野食，往往都找那改嫁的神女、破瓜的仙姝，可想而知也是個不挑口的。只怕賀蘭公這場捉奸在床的戲碼演到后面，就成了襄王神女高唐會……”
想到此處，不由得這石蟾精不打個哆嗦：“……到頭來，阿蘿娘子這賀蘭府的外室夫人倒是沒什么打緊，只怕與賀蘭公的恩愛還要更深一些。可我這做家仆的，卻經(jīng)不得阿蘿娘子那枕頭風(fēng)吹將起來。萬一賀蘭公要討好如夫人，拿我去做了石鍋田雞紅棗湯來替外室夫人滋補身子，這可怎生是好？”
他思前想后，最后將主意打定道：“要替賀蘭公指認那些道賀的妖怪倒不妨事，賀蘭公要捉奸，總要拿些倒霉鬼來撒氣。我只要不去打攪他們夫妻家務(wù)事，偷偷趁亂一走了之，想來賀蘭公對我這樣識趣的小妖，也沒什么閑心過問。”
摸著藍田玉香盒四面的鏤花格子，他又是一陣慶幸：比起被一箭了賬的師弟們，自己這運數(shù)實在是強。不但抱上了賀蘭公這么根大粗腿，還傳了一手仙法。只要抓緊時間將這法術(shù)運煉如意，縮成豆子大小，爬出這玉盒還不是輕易之事？
且不論蛤蟆王超這些小小狡獪心思，魏野收了玉香盒，將六甲箭召回，桃千金也還了鞘，徑自出了野林。
抬頭望望天色，已經(jīng)是日將偏西時候，王家那婚宴也差不多正到了熱鬧時候。
應(yīng)該說大部分的婚禮，重頭都不在司儀證婚、兩家大禮、贈送戒指、合巹交杯這些事上。
反倒是婚宴，最是重頭。
王家客舍里辟出了一處露天灶頭，各樣食材堆放滿案，肥圓的紫茄、經(jīng)霜的蔓菁、新摘的匏瓜乃至蓼菜、野姜、紫蘇這類兼作調(diào)味菜的香草都是一籃籃一筐筐地送過來。脆嫩的魚腥草，此時喚作蕺菜的，也是用鹽調(diào)苦酒拌和好，送給席上下酒。
王家客舍自己雇的廚頭姓高，身材魁梧，不論宰羊還是屠狗，都是這里四下里有名的。狗肉，自然算做是穢肉，上等席面不肯用的，今日老王家的婚宴席面上，自然也沒有這一樣，外面流水席面，上的是白切豬肉，用鹽醋和胡蒜調(diào)味，下面襯盤用的是酸菘菜，再添上蒸餅、碎切的雞塊、大鍋煮的雜魚羹。
這種流水席，交給小工們忙活便已經(jīng)足夠。正經(jīng)招待貴客親朋的席面，棗栗胡桃不必說，整雞整魚也是必上的，老王家為了這場席面，還專門打發(fā)人去五十里外大集市上趕回了五頭上好的康居羊，這種康居羊毛細皮滑，入口就只有肥美而豐腴、柔嫩而細膩的滋味，絕沒有一點腥膻氣，可稱一絕。
這種羊都是西域人馴養(yǎng)的種，在塞外吃沙蔥、喝鹽泉長大的，冬天換糧，才賣入酒泉郡的士卒那里。就算有些往來酒泉的羊馬販子收了康居羊，往往也是向長安地方發(fā)賣。像槐里這樣地方，等閑就見不到這種貴價牲口。
高廚頭祖上在酒泉郡當(dāng)過屯田校尉的伙頭軍，這拾掇羊肉的功夫也是祖?zhèn)鞯摹＝駛�他要做的是炙渾羊，也就是烤全羊，用雞子和著紫蘇葉之類香葉磨的細粉，將去了皮、放了血的康居羊從頭到尾、連著腔子里都細細地涂抹一層，送入土筑的烤爐燜烤。
這樣烤出來的羊，滋味濃郁適口。悶爐里燒的不是木炭，是燒過除了煙味的松枝和老松塔，這樣烤出來的羊肉，自然有一種清香之氣。
羊才烤到半熟，那一股濃郁香味就飄了出來。不要說這些幫廚的小工聞著味道，口里都不約而同地生出津液，就是那些來蹭流水席的閑漢也都聞香而至，圍著這露天灶臺指指點點，嘖嘖有聲。
這一場婚宴，雖然女方是孤身的小寡婦，除了一份首飾釵環(huán)，就是一個貼身丫頭。可王家這迎娶的場面，到的確算得上本地空前的遮奢。
而王家雖然操持的是商賈賤業(yè)，可這錢多了豈能不通神？
今個就有一個洛陽出來的貴家官人，也愛慕王家的銅臭氣味，巴巴地上門來替王家少東這場婚事?lián)螆雒鎭砹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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