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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野仙蹤 正文 第325章 ·火照旌旗不受降(三)

作者/盜泉子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幾案之上,擺了一盤奶皮卷,一盤福州蘿卜糕,邊上白瓷壺里泡的是魁針、龍井、珠蘭窨出來的魁龍珠茶。

    奶香味、葷油味和那幽幽的茶香一沖之下,就頓時顯得勢不兩立起來。在那些染有玉川之癖的人看來,這魏野家下午茶的搭配也是個不講究的,就一個字,村!

    可在這個時代,茶葉大半是用在湯藥里面,面食也簡單得只有胡餅和蒸餅之別,還基本都是雜糧的,想吃碗白面湯餅,非積富之家而不能置辦。至于所謂“蜜餌”、“膏環(huán)”之類摻了蜂蜜麥芽糖煎烤出來的甜點(diǎn)就更不必說,那都是值得入詩入賦的高檔貨,尋常人家終歲也難得一見。比起來,魏野案頭擺的茶食,可和洛陽貴盛門第相比也不遜色。

    然而這些點(diǎn)心放在魏野面前,仙術(shù)士也就是隨便拿一塊朝嘴里一丟,胡亂嚼一嚼,就埋頭去看下面遞上來的簡牘了。

    亂事是在他的劍下平住了,可黑水城從東到西這好幾里地,也是給他殺了一個尸山血海沒落得個劍斷甲殘的狼狽相,那是他的裝備實在太好。

    現(xiàn)在黑水城初經(jīng)劫火,郡治的官員不論是親羌還是反羌,不管是本地大族出身的地里鬼,還是外地調(diào)任來的流官,殉國和被殉國的,占了十之九八。作為率部平定了這場羌亂的魏野,當(dāng)仁不讓地就得將本地官府的重建工作先擔(dān)起來,誰叫張掖太守人還在姑藏城來著?

    重新建立黑水城的秩序,派人出城打探張掖下屬諸縣情形,核查郡廷各庫折損,商議亡者優(yōu)撫,這些事,全靠魏野委任的處置使烏宗元會同本地官員辦理。然而到了這個時候,黑水城到底是哪一位說了算,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管是為了尊重魏兵曹的權(quán)威,還是走上整套的程序,這些事情都非得魏野拍板不可。

    至于加快整頓郡兵,警惕祆教中人裹挾亂民卷土重來,這些軍務(wù)不用說,自然也落在了初步掌握了數(shù)百健卒的魏野頭上。

    這些細(xì)務(wù),倒用不著他魏大兵曹宵衣旰食地時時過問,然而最緊要的,卻是涼州刺史所治的姑藏和洛陽城里那邊。

    魏野面前放著兩份文書,一份是向涼州方面做樣子的軍情“急”報,一份是他沉吟半夜寫就的奏章。

    按照魏野六百石的官秩,雖然是司隸部屬官,但也有獨(dú)立上書奏事的資格。但是事涉叛亂,這樣重大的問題,沒有本地官員附名在后,那力度總顯得有些單薄。

    至于那些把持著中樞、又和他魏勝文有些前仇舊恨的競爭對手們,除了私交尚還算得親密的幾位,恐怕也不樂見某人在涼州伸手伸腳,邊搞事邊拉桿子吧。

    這倒無關(guān)于私怨,只關(guān)系到地方和中樞的屁股問題。一個有名無實的六百石文官身份,對某些人而言不算什么,可要是當(dāng)擺設(shè)的文官順利轉(zhuǎn)職成地方實力派,他們可未必還有那樣的好涵養(yǎng)。說不得,到時候別說平叛的封賞了,占了中樞的那些貨只打發(fā)使者送來一卷訓(xùn)文,一通怒斥“查該員擅離任所”、“所行悖亂”,那才是冤枉。

    又拈起一塊奶皮卷兒朝嘴里一塞,軟滑如脂的奶皮配著酸甜適口的京糕,不用嚼就自動化散在口腔里,可是不比那些牧民成天啃的又酸又咸還能硌掉牙的奶疙瘩。這樣的點(diǎn)心,不要說那些空占了多少草場、名下牛羊以千為單位的部落頭人享受不到,就是如今被圈在洛陽宮中當(dāng)宅男的皇帝劉宏都未必有這口福。

    然而這點(diǎn)外物受用,哪比得上親手掌握了一座城池的成就感?更不要說接下來紛至沓來的斗智斗勇了。

    張掖太守段罔乃至涼州部的刺史梁鵠,對這場亂事究竟是個什么態(tài)度?雖然黑水城左近尚算太平,可是祆教的動作,卻顯得蓄謀已久,先零羌的人馬,也不止北宮伯玉統(tǒng)帶的那一小部羌軍精銳。武威、金城諸郡,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樣的情形?就算接納了李大熊這二百多人的漢軍作為基礎(chǔ),可要擴(kuò)兵,自家還缺少一個最緊要的大義名分!就不要說司隸部兵曹從事這樣的京官,就是一郡的太守,不得到?jīng)鲋荽淌肥卓稀]有中央明文授權(quán),在征發(fā)郡兵這件事上也沒有太大的騰挪空間。

    而不論這些來自內(nèi)部的制約,就在外部而言,北宮伯玉所引發(fā)的先零羌叛亂之所以聲勢浩大、震動關(guān)內(nèi),原本是得到?jīng)鲋萏降绖萘ο嗪魬?yīng)的結(jié)果。但是如今的局勢下,太平道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舉起反旗,那么原本席卷西涼的羌亂,此刻能發(fā)展到哪一步,真是連魏野都吃不準(zhǔn)的事情!

    這樣的情況下,最大的問題還是魏野手里人不夠。鐵山統(tǒng)帶的這一隊親兵,要真正成軍還要下心思調(diào)訓(xùn),李大熊雖然投靠過來,但這二百多就圖個當(dāng)兵吃餉的漢軍義從忠誠心有多少,實在是讓人心里沒譜。這點(diǎn)人馬,配合著魏野的洞陽八炎變,守個城,打個順風(fēng)仗,倒也夠用,可要是帶著這點(diǎn)人馬掃蕩涼州,平定羌亂?

    那就不止在外人看來像是趕鴨子上架的笑話,就是魏野自己,也沒什么干城足恃的底氣兒。

    面前竹簡式終端投影出來的一張光和五年東亞大勢的分析圖上,魏野的手指從洛陽到?jīng)鲋荩瑏韥砘鼗貏澚撕脦讉圈兒。由內(nèi)由外的復(fù)雜關(guān)聯(lián),眼看著就亂成了一團(tuán)亂麻,看得魏野眼前都多出了無數(shù)糾結(jié)無頭的線圈。

    他在這里書空咄咄,一直守在門前的陸衍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將幾案上早已冷透了的白瓷壺端開去:“老師,你泡的茶湯都涼了,我去給你另泡一壺。”

    聽著這話,魏野眼神才稍微定了定,搖了搖頭,輕笑一聲:“涼茶好啊,夠釅,夠苦,夠降火!也稍稍澆熄一下我這一腦門子的熱切心思!說起來,這兵曹從事做了這么久,一粒的俸米都沒見著,平亂起兵,都是我自備干糧,連軍械費(fèi)用都沒處報銷,這么提著腦袋沖殺在前,圖個什么?我生來又不欠他老劉家的……”

    這些滿嘴跑火車的話頭,陸衍笑了笑,就當(dāng)是什么都沒聽見,只道了一聲:“這都是因為老師仁德。”

    從自家學(xué)生手里將白瓷壺接過,魏野對著壺嘴猛灌了一口涼茶,方才道:“世事如調(diào)鼎,鍋里要添水,鍋下要添柴。若是灶下無火,只管添水,這鍋湯可是永遠(yuǎn)也好不了。要沒有了結(jié)那半城的人命,阿衍你道為師這仁德又能從何說起?”

    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頭,陸衍聽了也只一笑不語,接過了白瓷壺去給魏野另泡一壺新茶。這一轉(zhuǎn)身間,就見著鐵山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外,拱手行禮:“主公,劉縣令與郡廷諸公來拜,這是他們的名刺!”

    他一揮手,就有部下捧著漆盤將一摞名刺送了上來,當(dāng)前一份就是觻得令劉闖。

    這樣正式地先呈名刺求見,也是官場上的傳統(tǒng),這樣寫著官職籍貫的名刺就猶如滿清時候拜見上司遞上去的手本。除了劉闖,余下那幾位的名刺,也都是正式到不能再正式、專門用來拜見上官的爵里刺,沒有人腦子不清楚地跑來和魏野攀親戚、認(rèn)同鄉(xiāng)。

    這分客氣,也是魏野理所當(dāng)然該得的。這些地方官的前程和性命,現(xiàn)在就全仗著魏野保護(hù)了,更不要說劉闖的性命,那差不多就是魏野拿抗生素和天香續(xù)命露硬灌出來的了。黑水城現(xiàn)在天老大誰老二,也是大家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劉闖大難不死,倒也真是一門心思地勤于政事。原本萬念俱灰、就站在債臺上準(zhǔn)備跳下去的絕望,一轉(zhuǎn)眼就變成了坐在洛陽宮前看風(fēng)景,這樣大悲大喜的心理歷程,也實在是難以對外人道。至于為什么一堆堆郡廷里的頭面人物都死得連囫圇尸首都沒有,魏野和他也就有志一同地不再去追究。

    這幾天里,劉闖就是全力配合魏野的要求,順道地把郡廷那些告老的、斥退的、僥幸從叛亂中逃得一命的小官吏全部都硬拖了出來。尤其是前任倉曹,請他出山的時候,這位躲在地窖里整三天沒出頭的小吏,還以為亂軍殺進(jìn)門,差點(diǎn)就成了遲來的殉國英烈。

    雖然人數(shù)依舊湊不齊,起碼功曹、戶曹、倉曹、田曹、計曹和賊曹的架子總算搭起來了。至于跟著太守去了姑藏的兵曹、塞曹,大家就很有默契地不去想他們。

    見著這些黑水城過渡衙門的官員們魚貫而入,紛紛和魏野見禮,魏野欠了欠身,就算是回了禮。和這些人,魏野也懶得再打官腔,直接就把兩份文書拿給他們挨個傳看了:

    “諸位,張掖生變,雖然平定及時,未成大禍。可此事卻不宜遮掩,務(wù)必詳情奏報朝廷!本官這份奏章,大家看可有什么脫漏之處?若沒有,就勞煩幾位和本官聯(lián)名,向朝廷進(jìn)表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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